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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女岛上的风波已经过去很久了, 鬼王在离开的时候曾答应过自己“空降”的徒弟, 过了八月十五会来藏剑山庄找她, 可当他真正的站在藏剑山庄的山门前,却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迈进那一步。

    银发青衫,数百年都不曾改变, 似乎从有记忆的开端,他就是这副模样这个打扮。没有质疑, 没有拒绝,他默默的接受了这样的设定。

    他从来没有看过自己的样子, 也没有必要看自己的样子, 在阴阳路上同赎罪的魂魄行走了太久,他的脸也同那些等待救赎的魂魄一样面无表情, 他甚至怀疑, 自己是不是也同他们一样,在漫长的岁月里, 洗涤着深重到无法回忆的罪孽。

    直到, 直到那拦住他坐骑的少女出现。他在她那双仿佛能够盛下漫天繁星的双眸中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她的眼泪肆无忌惮的划过脸颊, 欢喜和悲恸两种极端的表情纠结在眼里。眼泪扭曲了他在她眼中的身影, 在那一瞬他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化。

    是什么能让一个陌生人情绪如此复杂的看着自己?

    少女被白家的引路人带走后, 他平静的表情下罕见的有了疑惑。

    再次相遇, 他在她记忆的片段中找到了答案, 那少女似乎曾叫他父亲。

    那充满爱意的眼神和温暖的记忆让他一成不变的心境动摇了, 他开始认真的回想自己的过去。

    然而他想不起过去。从来不曾在意这一点的他为了那个硬要称呼自己“老爸”的少女而在意。

    我是谁?

    他去问了泰山府君。

    “你与她有三世的父女之缘。”

    府君似乎早就知道他早晚会问到这个问题, 回答像是准备了好久却不想被人提前知道的惊喜,但这惊喜也仅限这撩动心弦的一句。

    三世,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从什么时候结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一世的相遇又是从何谈起?

    他渴望知道又不敢知道,他怕在岁月的长河中眼睁睁的看她走完一生,只留下自己一个人盛满回忆。

    若是这样还不如一无所知。

    思索良久,他摇了摇头,还是迈出了那一步,真是......无法欺骗自己啊。

    地牢灰黑的墙砖上渗出细密阴冷的水珠,木头栏杆上染着红褐色的斑驳,地面的稻草潮湿腐朽,南方独有的大个头蟑螂在稻草的空隙间穿行的游刃有余。

    苏清音抱着膝盖坐在地牢冰冷的地上,平和安静。

    管理地牢的下人还算有眼色,知道她是山庄的表小姐,在一切事情未明朗之前,也不敢轻易落井下石,能为她提供的也只是比别的牢房多一捧稻草而已。

    昏黄的油灯哔哔剥剥的燃着,她的影子被映照的模糊不清。

    “苏清音,你为什么不去死?”

    离开书房,江芷婷的悲愤让她的心如堕冰窟。

    对于早已经剧透过生命即将终结这一点她并不惧怕,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死。亲人被害,藏剑山庄日薄西山,若是没尽一份力就死去,她心里怎么能安宁?

    道理,她都懂,可她现在真的无法打起精神。也许很早很早以前,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苏依依说对了,她就是个不祥之人,两世为人,身边的亲人都早早离她而去。

    她盯着一直对她虎视眈眈的蟑螂出神,思绪已经飘出了天际。

    “谁打的你?”

    红肿的脸颊上温热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摩挲着,直到下巴被轻轻抬起她才有了反应。

    “你怎么来了?”苏清音略微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涌出一丝暖意。

    白玉堂面沉如水,黑色的双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怒意。

    “谁打的你?”

    他将这个问题冰冷的重复了一遍,几乎控制不住内心的暴戾。

    苏清音颓然的侧开了头,闭嘴不提。

    白玉堂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心疼、懊悔,想靠近却又不知该不该靠近,因为他听说她亲口说出并不喜欢自己。

    她在撒谎。

    白玉堂在心中告诉自己,原本带着愤怒和质问的心情在看到她平静无波的目光后,反而有一种一脚踩空的失重感。她到底在恐惧什么?害怕什么?

    “你怎么进来的?又把人都定住了?”苏清音勉强的扯起了嘴角试图缓解下气氛,她受不了这牢房中的凝重,和白玉堂眼中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白玉堂沉默半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

    苏清音红了眼眶,这句话柔软的让她一直紧绷的弦断了,“外公......怎么样了?”

    良久,白玉堂开口,并没有欺骗她,“还没醒。”

    “嗯。”苏清音哽咽着从喉咙里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单音节,下意识的蜷缩着身体,紧接着她便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白玉堂挨着她坐在了地上,把她的头轻轻的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将她抱紧。

    她有些错愕的抬头,只看到白玉堂的侧脸,看不到他的表情。这份让人眷恋的温度让她心中无比苦涩,她什么都明白,可她拿什么去回应他如此炙热的感情?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僵硬和不安,白玉堂将揽住她的手臂紧了紧,趁她还没反抗,觉得还是聊聊正事儿比较好,“你怎么会在书房晕倒?”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揽在了怀里,那份温暖让她放弃了逃离的想法,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白玉堂只感觉她像只小猫一样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在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吗?”仿佛被一根羽毛轻轻的扫过,白玉堂的心里痒痒的感觉奇妙而不可言喻,在神女岛上,她曾说过自己能识别毒物,按理说不应该轻易中招。

    “我到书房的时候,门没有锁,我以为外公有事情没回来特意给我留了个门,也没多想便进去坐着等,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我是听到了花瓶摔碎的声音才清醒过来的,刚站起来,二舅舅他们便踹门进来了。”

    作为当事人,苏清音的陈述比白玉堂打听到的更清晰明确,他思索了片刻,悠悠的问道:“花瓶?”

    苏清音点了点头,伴随着动作脸又在他胸口蹭了蹭,“嗯,外公桌上的花瓶,里面插着夹竹桃。”

    花?白玉堂的眸子暗了暗,追问道:“在来书房之前你都做了什么?仔细想想,任何细节都别错过。”

    去书房的时候还是清晨,基本上没发生过什么事情,苏清音只能从睁眼后开始回想,“起床,洗漱,和绿环一起吃点心聊天,刚准备出去玩儿,绿环想起方姑娘带的话,我就直接去书房了,没什么特别的。”

    “点心......”白玉堂从流水账日常中筛选出一个重要的词,“什么点心?”

    “我也不知道,是绿环从后厨房拿的。”苏清音微微一愣,怕他怀疑到绿环的头上,“那点心没问题,我们俩都吃了。”

    绿环对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白玉堂怀疑的自然不是绿环,“那点心是什么样的?”

    苏清音并不觉的点心有什么问题,但她仍然仔细的回想了下,“花朵形状的,不甜不腻,带着股花香。”

    白玉堂听后心中微动,随后冷冷一笑,“原来如此。”

    “那点心真的有问题吗?”苏清音从他怀中脱离,睁大了眼睛。

    点了点头,白玉堂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你还记得那些招来蛇的花瓣吗?”

    “可那些花瓣是绿环随便摘得呀。”苏清音虽然也怀疑过这是否真的是巧合,可绿环那点儿背起来也是没谁的。

    “那可不是随便摘的,是有人暗示引导的。”白玉堂冷哼一声,“事后,我去过方慧茵的花园,她花园中的花有一部分是用纱搭着简易的架子遮起来的,绿环要是得到允许采摘花瓣,她一定不好意思动保护起来的花。”

    苏清音恍然大悟,“所以,留下来的花其实已经搭配好了。”

    “同样的道理,绿环在后厨碰到了方慧茵,那点心多半也是从她那里拿的,单是花制作的点心吃下去没什么,若是闻了夹竹桃的香气,你会在书房晕倒也就解释通了。”白玉堂摸着下巴分析道。

    若真如白玉堂所说,苏清音倒有点儿懵了,她们两个完全没有利益冲突,方慧茵为什么要对付她?

    “我原以为是崇万永和江芷婷呢......”苏清音叹了口气,真是万万没想到。

    “他们两个应该也有份。”白玉堂仰起脸想了想,“方慧茵很擅长暗示和引导,杀害你舅舅,将你外公刺伤,再把你带入这个局,凭她一个没有什么势力的女子很难办到这一点,再仔细想一想,崇万永一个外人,如何得知开启剑冢的钥匙在什么地方?又是如何得知你会入江家的族谱,然后觉得你是个威胁?这种事情只有备受你外公信赖的方慧茵和身为江家小姐的江芷婷知道。”

    想起江芷婷躲在崇万永身后的画面,苏清音的血都凉了,她那么着急给自己扣帽子,可眼中的挣扎她却看的一清二楚,崇万永野心勃勃,这傻姑娘除了被骗还能有什么动机帮他掩护?

    白玉堂见她难过,往她身旁凑了凑,欲揽她的肩膀安慰,正在这时,突然一股劲风毫无预兆的袭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