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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倾城21

作者:南柯十三殿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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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州位于大陆的东南方,四季分明, 当秋风吹起第一片落叶, 世界便被快速的刷上了橙色的燃料,眨眼间, 树叶便枯黄坠了一地, 枫叶的红色也赤的似要燃起来一般。

    金色的笼子不知藏在何处, 明朔的耳中能听见细细的水流声, 她眼睫微动,想要睁开眼,却觉得眼帘上似有千斤沉, 诱使她睡去,接着睡下去。明朔隐约察觉到这是昏睡诀,她想要醒来, 可压不过如云一般涌来的睡意,不消一刻,笼子里的呼吸声便再次归于平宁。

    暮朗在笼外。他的手掌抵着冷冰冰的笼子, 目光停在笼子里的明朔身上。

    她看起来乖巧极了,蜷在貂皮铺就的笼子里。光洁的脚趾缠进了白色的绒毛里, 浅朱色的纱裙自脚踝遮住了她□□出的皮肤,黑色的长发没有束起蜿蜒在她背后, 披散在笼中,部分压在了侧脸下, 浅浅呼吸间带出一丁点儿的气息。

    暮朗抵着冰冷的笼子, 黑色的眼睛一眨不错的凝视着她。

    明朔的睡颜瞧着安宁极了。她圆润饱满的嘴唇微微启着, 面色红润而白皙。笼子内铺着暮朗收集来的奇珍异宝,零星散落在各处,明朔的手边甚至还搁着一枚足足有鹅蛋那么大的血红宝石,所有的一切随着金色的笼子一起交相辉映,显得满堂富丽,更显得笼子里的那只鸟珍贵异常。

    暮朗曾用最普通的松木为明朔做过一只鸟窝,那只如今看来简陋至极的鸟窝也躺在笼子里,那颗红色的宝石方方正正的置在笼中,就像是暮朗心中执拗的那一点梦。

    他跪在了鸟笼外,捻起明朔的一缕头发,极轻、极小心的吻了上去。

    明朔醒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白昼黑夜。

    她揉着酸痛的脑袋,慢慢撑起了身体。身体略一撑起,黑色的长发便如瀑布一般自圆润的左肩滑下,坠进雪白的毛皮里。明朔眨了眨眼,适应了昏暗的光线。随后怔在了当场。

    金色的鸟笼精致而堂皇,她被悬在了巨大的宝阁里,关进了悬在宝阁顶上的金色大笼里。

    明朔先前曾听见了潺潺溪流,她不免攀着笼子的栅栏往下看去,她的下方是一片暗河。暗河湍急,不时有撞击着碎石的声音,明朔就着夜明珠散出的光,隐隐瞧清了那些不时碎石,而是大块未曾被开发过的灵石矿脉。

    这是藏宝阁。

    明朔在瞧清了这山壁里每一处的光景后猛然意识道,珍藏着主人最珍贵的东西。

    ——而她,如今也成了这些藏品之一。

    明朔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好,被绑架了”,站起身便想要撞开笼子。然而她站起了身,不过迈出一步便再也动弹不得。明朔低下头去,见到了自己的脚上系着一根金色的链子。

    是暮朗先前扣上她脚踝的锁仙链。

    明朔不明白暮朗这几个月来一直与自己在一处,这链子是他从哪儿得到的,而眼前这处藏宝阁又是怎么回事。她弯下腰,试图挣断这根链子,果不其然,根本就是无用功。

    明朔困惑极了,她抓着笼子的栅栏,忍不住喊了几声:“暮朗,暮朗?”

    没有人回答她。

    明朔沉默了会儿,忍不住握住了身上的玉佩,轻轻叹了口气。

    她叹气的声音极轻,却瞒不过少羽的耳朵。

    少羽的声音从凤珮中传来:“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说过。”

    明朔:“……”

    少羽见明朔低着脑袋不说话,恨铁不成钢道:“我是不是一早就和你提过,暮朗既然是罗浮,就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瞧瞧,罗浮生平最大的爱好便是收集天下奇珍,你说暮朗与罗浮不同,可你现在呢?可不就已经被当做奇珍,关进了他的藏宝阁?”

    明朔忍不住反驳:“也没说是他的啊?”

    少羽冷漠:“不是他的,是清月的?”

    明朔:“……”

    少羽咬牙切齿:“暮朗这个小王八蛋,当初你遇见他的时候,就该趁着他弱小先杀了他!”

    明朔忍不住提醒:“他死了,罗浮就醒不过来了。”

    提到罗浮,少羽的一颗慈父心方才冷静了点,他对明朔道:“你对他好,总是对我阳奉阴违,不忍心真的伤他心,他回报了你什么?”

    少羽冷静的可怕:“金镶玉的笼子,大手笔,真不愧是曾经的幽冥鬼帝。”

    明朔:“……”

    明朔察觉到了少羽言辞背后的滔天怒火,根本不敢答话,悄无声息的蜷在笼子的一角将自己抱紧,默默不说话。

    少羽在一旁措辞文明的骂了整整半个时辰,从罗浮骂到东岳,再从东岳骂道暮朗,骂道最后,他问明朔:“他如果来见你,直接扇他一个耳光,不用觉得内疚。”

    明朔:“……”

    明朔道:“比起这个,我更担心洱海,而且我也很好奇,暮朗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地方。”

    少羽被她这句话一提醒,方才恍然,他皱着眉道:“对,他带着你毫不犹豫就来了云州,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为了避开蓬莱阁与洱海的势力范围,但想一想,如果只是这样,云州也太远了,近的明明还有木子岭。”

    明朔瞧着这满壁生辉的洞穴,突然道:“你说,云州会不会已经是他的了。”

    少羽闻言一惊:“不,不会吧?他入蓬莱阁才多久?四年都没到吧?”

    明朔却若有所思:“他是罗浮。如果是罗浮,能做到并不奇怪。云州唯一比木子岭强的地方,只有云州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统辖者。云州只有云州令,一个凡人的州令能拦住他什么,加上暮朗又杀了千鸟山的毕方,你觉得他实际已经控制了云州的可能性有多大?”

    少羽在脑中过了一遭明朔的猜测,生出一身冷汗:“如果你猜得没错,那他是什么时候就准备这么做了?”

    “或者我换种说法。”少羽冷静了下来,“他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想要将你困困住?”

    明朔想了想,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少羽:“……”

    少羽深吸了口气,告诫自己戒燥戒怒,方能缓和了语气对明朔道:“那你知道什么?又能做什么?”

    明朔确实不知道暮朗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打算,但她能做的却又很多。

    她开始哼起一首奇怪的调子。

    明朔依靠在笼子里,明明已经失去了人生的自由,但面上的表情却仍然是轻快的。她就像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一般,晃着自己脚上细细的链子,甚至用链子打着自己调中的拍子。

    她唱了一会儿,远远的便传来了一声鸟鸣,明朔顿了一会儿,向光线透来的方向看去。光线透出的地方越来越越暗,振翅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过了一会儿,一只鸟雀从洞外飞了进来,径直飞进了关着明朔的笼子里,站在她的指尖唧唧喳喳。

    明朔用手指替它梳了梳羽毛,指尖轻轻点了点它小小的脑袋,便听见这只鸟唧唧喳喳的将它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明朔听完后便放了它,不一会儿窗外便又飞入一只鸟,明朔如法炮制,如此大约来了有十几只鸟,明朔也弄清楚了自己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云州是暮朗的了。

    他选择云州,果然是明朔所猜测的那样,云州并没有足以统治一方的修真者,是适合暮朗蛰伏的地方。暮朗时常外出,一方面却是是为了替明朔寻些小玩意,但更多的则是在整合云州,他每日带给明朔的那些东西里,有不少便是云州不同势力的象征。不仅如此,灵思之所以一直寻不到他们,也并非他们躲藏的有多好——而是那混肴咒语不是暮朗领着明朔外出那天才施下,而是在他们踏上云州土地的那一瞬,暮朗的混肴咒便笼罩了整片云州。

    这需要多么庞大的灵力明朔算不出来,但若是一想到暮朗本是罗浮,那么能做到这一点也算不得奇怪。

    唯一令明朔感到不解的,便是暮朗为何对她要去西边的反应这么大。若是她去西边是伤了他的心,那么她此刻便已经能回去了。她要去西边,与其说是伤了他,倒不如说是触怒了他。

    可这又哪里惹得暮朗不悦了呢?明朔想不通。

    她决定亲口问一问。

    夜间的时候,暮朗回来了。他踏在支撑着鸟笼的玉阶上,身上带着薄薄的寒气。

    他远远的将自己携着秋寒的大氅解了,踏上台阶瞧见了明朔时,及时再克制,步伐还是停顿了一瞬。

    明朔醒了。

    暮朗垂下了视线,不敢与明朔的视线相交。他如往常一般,从袖中取出灵石,从笼外递给笼内坐在一角的明朔:“给,今日的。”

    他的手穿过了笼子,却没有人来拿。暮朗想着也确实如此,如果有人将他关进了笼子里,他不想要扭断那个人的脖子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想要他手里的东西。

    暮朗笑了笑,打算收回手,明朔却站起了身,从他掌心接过了石头。

    明朔低头打开,这一袋石头依然是极漂亮的。她从中取出了一颗,丢进了嘴里咬了两下。玉碎的声音清脆动听,明朔的声音也十分悦耳。

    她说:“苦的。”

    暮朗微微垂下了眼睫。

    明朔瞧着他,心中有些不忍,可她明白,即使她再不忍,有些事总是要做的。

    明朔问:“暮朗,我想要出去。”

    这句话触动了暮朗,他抬起了眼,对明朔道:“出去做什么,你本来便不爱出门。”

    明朔道:“我要去西边,你知道原因。”

    这句话果不其然刺痛了暮朗,他脸上维持着的笑意淡去,渐渐成了明朔同样熟悉的淡漠与冷静。暮朗道:“如果是为了洱海,那便不必去了。”

    明朔问:“为什么?”

    暮朗的脸上原本并没有太多的生气,相反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可他听见了明朔的这句话,脸上却奇异的浮现了一丝光彩。

    他对明朔道:“没有洱海了。”

    明朔完全听不明白暮朗的话,她困惑极了:“没有洱海了?”

    暮朗道:“蓬莱阁赢了,灵思拆了苍山观潮阁,从此世上再也没有洱海派了。”

    暮朗沉默了会儿,大约也知道蓬莱阁与洱海势均力敌,灵思要拆掉观潮阁,难度过高。于是他补充道:“我帮了灵思。”

    明朔难以置信:“她想杀你,你却帮她!?”

    暮朗面对明朔的指责,并没有反驳。过了会儿,他道:“你现在大可不必往西去,西边只剩下碧海苍山,你要找的、想见的,都已经不在了。”

    明朔张了张口,眼中却没有出现暮朗预计中的勃然大怒。她忽得平静下来,安安静静的隔着金色的笼子瞅着他,目光里带着温柔和包容。

    他听见明朔道:“暮朗,你若是想要骗我,至少也该先笑一笑。”

    暮朗攥紧了手。

    明朔隔着冰冷的金笼,伸出手握住了他冰冷而有些痉挛的右手,对他道:“你不想我去西边,我不去就是了。”

    “你看起来要哭了。”

    暮朗将头抵上了笼子,明朔隔着冰冷的栏杆抚上他满是冷汗的额头。

    暮朗轻声道:“不要飞走。”

    明朔满眼困惑,但她见此刻的暮朗面白如纸,仿佛一根稻草就能碾碎,便轻轻的点了头。

    明朔从没有觉得夜晚如此难熬过。金色的鸟笼笼顶以着星宿的排列牵着上百颗细碎的灵石,月光透过洞头折射在鸟笼穹顶的灵石上,便像夜幕里点亮的星星。明朔仰着头,眼中映着那些细碎的月光,脑中一片空白。

    浅朱色的纱裙被压在了身下,褶皱得看不出原本的形貌。削葱般的手指深深陷进了白色的皮毛之中,指尖透着压抑难耐的粉色,就像她蜷起的脚趾。明朔本不太在意这些,只是觉得若是暮朗喜欢,那便随他高兴。可这一次,明朔自诩极佳的忍耐力也濒临到的极限,她被弄得实在受不住,忍不住细细的啜泣起来。

    暮朗听见了她的哭声,动作停住。明朔侧着身子,紧紧的抓着身下的皮褥。睁着的双眼清晰的映着穹顶镶嵌的灵石,眼眶里湿漉漉的。她似是瞧见了暮朗,携着媚红的眼角转来,那双漆黑的眼珠子里又映出了暮朗的模样。

    明朔的脸颊上还沾染着泪水,鼻尖也有些委屈的皱了皱。她睁着眼,似奶猫般小小的呜咽了两句,暮朗微微俯下身,便见她眼角忍不住又渗出了两滴泪水。

    暮朗忍不住伸出猩红色的舌尖,从她的眼角将泪水舔过。明朔不小心被碰上了眼睑,眼睛下意识的便眯了一瞬。

    暮朗瞧着她的模样,忽然便明白了灵思为什么曾经想要让明朔哭出来。

    她在细细的、无意识的呜咽着,本该是惹人怜惜的模样,却因容貌过甚,将人心中最隐秘的欲望都勾了出来。

    想听她哭,想见着她更无措的模样。

    想见到所有的一切。

    暮朗忍不住握紧了明朔的手,轻声道:“别怕。”

    明朔听见了声音,隐有所觉。她的理智混沌,并没有听清暮朗在说什么,她只是觉得暮朗似乎越发温柔的起来,便觉得心下微安。明朔伸出了手,勾住了暮朗的脖颈,微微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亲吻了他的眉心,迷迷糊糊的重复了暮朗的话。

    明朔道:“别怕。”

    暮朗凝视着她,月光被穹顶上的灵石折碎在明朔的背脊上,她漆黑的长发蜿蜒而下,映着温润无暇的白,引得暮朗眸色更深。他弯下脖颈,咬住了明朔咽喉。

    明朔呜咽一声,手指下意识向后伸出,碰上了冰冷的笼壁,她攥住了笼子的栏杆,整个人都被暮朗压在了笼子上,她黑色的头发部分坠了下去,笼子下的溪水叮当,压过了她低低叫声。

    暮朗小心地,将倦极入眠的明朔拥进了怀里。她乖巧的躺在暮朗的怀中,身上披着朱红色的纱裙,脚踝上扣着金环,脚背上有着一道不甚美观的朱痕。

    暮朗的手盖住了她的脚,眼睫轻颤,轻轻道了一句话语,消声在溪水中。

    月光笼着大地。很冷,却又很温柔。

    接下来一连三日明朔都未曾见过暮朗。

    少羽咬着牙对明朔道:“实在不行,这事情我们就别管了。幽冥的转轮台出事,先倒霉的也是他们自己!”

    “我现在就帮你回家!幽冥的鬼帝,就没有好东西!”

    明朔却是玩着自己脚上的链子,托着下巴道:“再等等吧。”

    少羽气极:“等他回来彻底将你锁死吗?”

    少羽道:“不是我说,凡间也没有这样的,哪怕是某种交易,也没有他这般薄情寡义的做法是吧?”

    如果不是多年涵养,恐怕少羽已经骂出了“睡完就走也不怕出门撞死”。他忍了一会儿,才道:“你这样拖下去,他也回不来。”

    少羽有点残酷道:“明朔,你想留在这里陪着他玩,我没有任何意见。但我想急着叫醒他的东岳大帝可等不了,他恐怕是要派别的人来了。你要见着暮朗再去喜欢一个,然后再被别人伤透心吗?”

    明朔玩着链子的手微微顿住,她轻声道:“我没有玩,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见不得他难过。

    明朔隐隐觉得这样的心情自己似乎很多年前便体验过,见不得他那张精致俊美的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总觉得他就该是神采飞扬的,就该是傲慢的,就该是惹得众人嫉恨,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张狂模样。

    明朔见不得暮朗心碎。

    明朔停下了晃着链子的手,对少羽道:“我知道了,等他回来,我试一试。”

    少羽知道明朔单纯,更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少与人接触。暮朗对于她单纯的人生而言,实在算得上浓墨一笔,要她将这一笔割裂,虽伤的不是她,但握刀者也难免被误伤。

    少羽只得道:“等你回来,我带你去见陈寒。”

    陈寒是近年新飞升的神仙,由于师门是昆嵛山传下的,故而归属昆嵛山,也算是明朔极喜欢也愿意同明朔亲近的同僚了。少羽知道明朔费尽经历通过考试去往人间,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为了见陈寒。

    果然听到这句话,明朔又打起了精神,警惕道:“可不许说谎!”

    一直觉得陈寒会教坏明朔而刻意要求她们保持距离的少羽,忽然便觉得自己此举像是举起石头砸向自己的脚。但事已至此,瞧着明朔重新恢复了元气的声音,他也只能答应:“不反悔。”

    第五日,暮朗回来了。

    他面色煞白,脚步甚至有些虚浮。虽然他换了件玄衣,但明朔依然在空气中嗅到了血的味道。

    明朔讶然:“你受伤了。”

    暮朗没有说话,只是半跪在了明朔面前,将一样东西放在了她的手心。

    明朔低下头,见是枚玉牌,是洱海的玉牌。

    暮朗道:“我去了趟洱海,你放心,蓬莱阁与洱海之争已停了。清月让我讲这个带给你,说是带给你,你便能放心了。”

    这块玉牌,是代表着明朔洱海弟子身份的玉牌。当初她被洱海驱逐,这块牌子便也被收了回去。明朔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取回这块玉牌。她忍不住捧着又看了看,发现玉牌与以前有些不同。

    玉牌底下原本刻着的洱海掌门的道号,如今换成了清月。

    明朔有些惊讶,看向暮朗。

    暮朗道:“此事之后,清月继承了掌门位。他说,先前一事,是他软弱,虽无颜再见,但洱海终归是你的家。”

    说着暮朗的眼帘垂下,语气也颇为不善:“所以你看完了,我能摔了它吗?”

    明朔将玉牌抓紧,严肃道:“不行。”

    暮朗瞧见这样的明朔,忍不住微微笑了。

    暮朗见着他笼中的鸟,心中那点漂浮不下的惶恐似乎稍稍落下。

    他似乎,真的能得到这只生于天际的鸟。

    他单膝跪在笼子前,伸手轻轻碰着明朔的面容,轻声道:“从今以后,我会达成你所有的愿望。任何愿望,不惜代价。”

    ……只求你不要飞走。

    明朔不明白暮朗为什么会这么说,便权当是他先前莫名其妙关自己的道歉,便笑嘻嘻的应了,说:“好呀。”

    暮朗便笑了。

    少羽道:“他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做?”

    明朔正忙着整理笼子里自己喜欢的东西,暮朗向她道了歉,给了她笼子的钥匙,正要接她回家去。明朔瞧着笼子有些东西她喜欢,便想一起带走。如今忽然听见了少羽这句话,动作微顿,然后道:“走一步……看一步?”

    听见这句话,少羽就很想亲自过来揍她。

    然而少羽还没来,先有人来了。

    明朔听见了声音,低头向下看去。她看见了血淋淋的人。

    这个人似乎是从矿脉一路寻来的,双脚上的皮肉都已经溃烂,亏得她这样走在矿脉溪水中,也不觉得疼痛。她衣衫褴褛,满面血污,瞧见了笼上立着的明朔,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的眼睛,毫不遮掩狂热的盯着她。

    明朔被她看的发毛,正欲退两步,便听见了一阵“嘻嘻嘻”的笑声,笼子下的血人盯着她,笑得极其诡异。好半晌她笑够了,方才道了一句:“云暮朗果然将你藏起来了呀。可惜他千般躲、万般藏,却没有想到我会不御剑,用脚跟着他吧。”

    “三年他才学了多少皮毛,蓬莱阁的秘术,他不过只懂了个皮毛!”

    明朔听见了蓬莱阁,不免向下看去,血人见她看来,连忙避开头去,瞧见脚下溪流,便急忙用溪流洗干净了自己脸上的血污。她洗净了血污,重新抬起了头,明朔便认出了她。

    明朔哑然道:“灵思?”

    灵思痴痴的瞧着她,叹道:“笼中鸟,暮朗那家伙,倒是把我想做的,先做全了。”

    她瞧得仔细,瞧见了连着鸟笼的玉阶,便要爬上来。

    可她才迈了一步,便一口污血吐出。她一时间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搭上了自己的脉门。在摸了片刻后,灵思的表情一阵扭曲,她愤怒的大叫:“云暮朗,云暮朗!你居然敢,你居然敢!!”

    明朔站在那儿,一时间弄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少羽的通讯未曾挂断,听见了这些声音皱着眉问:“谁来了,啧,先不管谁来。明朔,你想好怎么伤暮朗了吗?”

    灵思听见了声音看了过来,明朔连忙掐断了通讯。

    灵思瞧着明朔,脸上原本狰狞的情绪忽然在一瞬间变得温和。

    她似乎在这一刻又成为了明朔初见时,蓬莱阁矜傲的长老之女。她轻声的,对明朔诱哄道:“你恨云暮朗对吗?他这样关着你。”

    明朔迟疑了片刻,没有回答。

    灵思见状,便以为她是默认,声音越发轻柔:“云暮朗是个怪物,你无论再如何努力,也是伤不了他的。你想杀他,我有个办法,你要不要听?”

    明朔迟疑片刻,开口道:“我不想杀他。”

    灵思的笑容扭曲了一瞬,她攥紧了自己的手,对明朔道:“当然不会杀他,只是伤伤他的心,只是一个小教训。只需要一句话。”

    明朔正头疼着怎么和少羽交代,如果只是一句话便能让暮朗伤心,让她能够完成任务,也是好的。

    于是明朔问:“……什么话?”

    灵思笑了,她笑得美极了。

    灵思瞧着明朔,只觉得怕是天下都再也没有这么美的东西了,笼中鸟,笼中鸟。这只鸟既然不能在她的笼中,那么这天下,便谁也别想得到这只鸟!!

    她柔声道:“还有些事,我也要告诉你。”

    暮朗回来接明朔的时候,见到了玉阶上灵思的尸体。

    他顿了一瞬,紧接着一挥袖,直接燃尽了灵思满身血污的身体。他上前两步,问明朔:“吓到了吗?”

    明朔怀里抱着她喜欢的玩意,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又问:“她怎么了?”

    暮朗道:“她在无名岛其实也中了幻术,吸入了毒气,一直未曾发觉。到了后期,无名岛主的幻相在她的身体里已经彻底根治,诱使她发了疯。云煜是她癫狂而杀,她后期一心挑起洱海与蓬莱阁的争斗,也是因此。”

    明朔问:“她好像是中毒死得。”

    暮朗道:“我断了她的灵根。这里满是灵气,没有灵根她来这里不亚于进入剧毒沼泽。我本以为她没了灵根,会回蓬莱阁去,不再缠着你。没想到——”

    暮朗觉得这件事没有什么说的必要。便不再提及,他打开了笼子,又替明朔解开了链子,而后向她伸出手,对明朔道:“我们回家吧。”

    明朔没有将手递给他。

    暮朗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看向明朔:“雀?”

    明朔抬起了头,神色冷静。她对暮朗道:“灵思告诉我,洱海和蓬莱阁的争斗不是她挑起的,是你。你很早便知道云煜死了,为了让她查不到云州,你取了我的头发,做了傀儡,藏进了苍山。她以为我在苍山,才挑起了争斗。她说,你都知道的。”

    暮朗:“……”

    暮朗道:“你怪我吗?”

    明朔本想说,她不怪啊,人类的趋利性惯来如此,蓬莱阁与洱海的争斗暮朗固然脱不开关系,但暮朗最后也去制止了双方,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明朔便觉得没什么,不过灵思似乎不这么觉得,她觉得明朔肯定会生气。

    明朔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想,但明朔觉得,这件事或许很适合用来做她下一句话的铺垫。

    于是她先提了这件事。

    明朔瞧着暮朗,觉得有些不忍。她真的不愿暮朗伤心,可他此刻伤心,总好过永睡不起,也总好过旁人再来伤他的心。灵思向她保证过,这句话的尺度把握的很好,只会惹得他伤心。但伤心一会儿也就好了,总好过东岳再寻个人来,寻着字面意思剖开他的胸口将刀□□他的心脏里。

    少羽说,如果明朔做不了,东岳大概会派幽冥的鬼差来,鬼差无情,她们下手肯定要比明朔来得狠,来得利落。

    于是明朔道:“暮朗,你说过你会达成我所有的愿望。”

    暮朗抬起头。

    明朔极为艰难地道:“我不想见到你了。”

    暮朗的脸色瞬间便变了。明朔瞧见他这模样,差点就要放弃。可她想了想少羽的话,又生生忍住。她想,暮朗难受完了,会怎么做呢?是像少羽猜得那样遮住她的眼睛,还是像灵思说的那样,会十分难过,然后放她自由?

    暮朗没有说话。

    或者说他说不出话。

    他瞧着明朔,嗫嚅了半天,好半晌才道:“你让我想一想。”

    “让我想一想。”

    暮朗离开了,他这次没有关上笼子。明朔也没有走。

    她将怀里的东西放下,其实别的她都可以不要,只有暮朗搁在里面那只有些破旧的鸟窝,她喜欢很,觉得拿来盛放灵石真的再好不过了,想要带走。

    明朔垂下眼,忽得对少羽道:“少羽,我有点儿难过。”

    少羽安慰她:“很快就会过去了。”

    的确很快就会过去了。

    第二日,暮朗来见她。

    他仍穿着昨日来见她时穿着的玄袍,只是脸色更苍白了些,苍白的似乎能化进阳光里。

    明朔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她的声音带上了点哭腔,问:“你的头发怎么了?”

    暮朗的头发没有束起,披散在身后。满洞奇珍的光彩映在他如雪的发丝上,轻柔的像是一场梦。

    暮朗面容一如既往,他原本漆黑的的长发,却在一夕之间成雪。

    暮朗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他对明朔道:“你说的对,我答应过你,要完成你所有的愿望。”

    “我把门打开了,你去吧,你只需走出去,便瞧不见我了。”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反让明朔生出了惶恐。

    明朔忽然间便不想走了,可是少羽提醒着她,胸前的玉佩烫得发痛。

    明朔迟疑着,走出了笼子。暮朗瞧见了她拿着的东西,忽然道:“这个,可以留给我吗?”

    明朔见他说的是自己手中的松木鸟窝,顿了一瞬,胡乱点了点头,将它给了暮朗。暮朗接过明朔手里的鸟窝,指尖与她相碰。明朔只觉得自己碰到的是一块冰。

    暮朗道:“走吧,外面正是晴日,秋高气爽,是你会喜欢的天气。”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洞外竟响起了唧唧喳喳的鸟叫声。

    明朔踏上了玉阶,她迟疑着,向前走去。

    暮朗瞧着明朔的背影,梦里那只朱色的凤凰便渐渐与明朔的身影重叠。

    他在蓬莱阁的藏书楼中读过典籍。神鸟朱雀,是为陵光神君,生于星辰,归于天际。

    暮朗想,他大概是真的没有办法得到这只鸟。

    每当他以为自己得到了,都不过是自以为。

    他能做的,大概只有和梦里的“罗浮”一样,瞧着她渐行渐远。

    暮朗的手握上了自己腰侧的朱红短剑。

    明朔向下走去,她觉得这玉阶每跨一步,都如同越过刀山火海。太难了。

    她停下了脚步。

    少羽见状,甚至顾不得会被暮朗发现,大喝道:“明朔!”

    明朔回了头,她想走回去——

    鲜红的血顺着玉阶蔓延了下来,最终停在了明朔脚前的三寸处,半点也未曾染脏她的衣裙。

    明朔怔住了。

    暮朗依靠在金色的笼子上,长长的眼羽合上,容色俊美安详。他的手里握着那把朱红色的短剑,而此刻那柄剑正深深的、深深的□□他的胸膛里。

    血浸湿了他黑色的袍子,染红了金色的绣纹。他腰间的金丝香囊忽然断裂,金色的镂空金属球顺着玉阶一路跌落,叮叮当当,溅起满阶的血液。

    一滴血,溅上了明朔的脸。

    有佳人,一顾倾城,二顾倾国,三顾倾心。

    ——我害怕你飞远,害怕你终究会离我而去。

    ——我害怕自己终究无法得到你。

    ——既然终究会失去,不如停留在仍拥有你的时候。

    你不会再见到我,但我的一生,从遇见你后,便不能无法见到你。

    “……暮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