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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矛盾【新加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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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宁要给顾权的东西,其实是一张信封。

    这封信封是当日咖啡馆约见,临走时周锐郑重交给他的赠礼。黄纸为底,通体空白,只有正面的左上角贴了一张“宗教局监制”的邮票,看上去平平无奇仿佛就是随处可见的宗教局惯用公函。但当时周锐特特地向他强调,说宗教局是一块牌子两套系统,只要不是体制相关人士就是高官巨富也只能接触到明面上那个清水衙门,为的就是严厉隔绝,防止有人借神通而乱世。这种制度下圈子外的人要有求于局里,除了撞大运正好碰上上面派遣任务,就只有以特殊的公函经由邮局安插的渠道表述请求了。周锐说这样的公函每年全国也不过有万余,能拿到的都是被官方标记为灵异高危地带的居民政府,要求的是公函一到必须回复。这封信封可以算是他搭上了干系为颜宁争取来,希望的是物尽其用,不要闲废。

    周锐说这话时郑重其事的神色,到现在颜宁都能清楚记其,知道这东西恐怕真的不同寻常。所以回家后他将这封信秘密藏在了自己的卧室里,哪怕对江罗都并没有特意提起。直到昨天与今天顾权的事情闯到眼前,他才骤然想起这封公函“物尽其用”的真去处——当日太平间的事情至今余波未平,但教给了他一个重要的道理:专业的事情最后交给专业的来处理,很多时候大力未必能出奇迹……

    当然,把信封交出去时颜宁还颇有些意动,好奇宗教局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专业手段来处理这一桩奇事,如果有幸实在希望能够观摩一番。他当时觉得如果要尽快解决最可能的是就地差遣周锐,到时候联系联系未必没有指望。

    但周锐并没有等颜宁的联系,在当天的下午五点他们刚一踏出校门,他就迎面而来,直接截住了两人。

    “我有件事要请两位帮忙。”

    “你收到信啦?”

    这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而后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诧之色,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与自己料想的是南辕北辙。然后周锐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把那封信寄出去了?”

    以周锐的想法大概觉得这封公函送出去也就是表明个态度,哪里料到十天不到居然还真派上用场,再一想颜家的背景,能让颜宁出来求助的恐怕不是什么小事!

    他当机立断:“你到底有什么事,不用等公函了现在就告诉我!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

    学校周围多的是餐馆茶楼,周锐领着他们东偏西拐找了家最偏最远的酒店,掏钱找前台要了这家酒楼最安静最僻远的包厢,然后进包厢把门窗全部关上,每一扇窗上贴一张黄纸。

    贴好最后一张黄纸他回身坐下:“请说吧。”

    周锐这一番动作把两个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连颜宁都有些被镇住了。他坐在沙发上还定了定神,才一五一十地交代了顾权和他妈的种种怪像。

    周锐皱了皱眉头,觉得好像这问题也不是太严重,于是他问了一句:

    “两位觉得这是什么毛病呢?”

    坐在沙发的两个摇了摇头。

    周锐也不觉意外,他的重点在下一句:

    “那么……颜家的那位前辈,怎么说?”

    这才是周锐要的戏肉——依他的看法顾权母亲身上发生的事并不算严重,不应该有转而求助宗教局的道理。颜家身后那位到底有什么用意必须得好好琢磨,否则他这一趟的目的琢磨的说辞恐怕都要白费。

    但对面的两个孩子愣了一愣,脸上露出了一种非常古怪的神色。

    “喔。”颜宁干巴巴地说:“我——问了,他说……他也不知道。”

    在他旁边,江罗的神色更古怪了。

    周锐坐在两人对面,听到这句话眉毛皱得愈发的紧。他伸手给自己端了一杯热茶,握着茶杯沉默不语了整整三分钟。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弛下来。

    “当年入门之时师傅与我讲古,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道术圈子里有专门修持纯阳法门的高人,据说在大成后要禁绝女子,连触碰异性都会污秽道身。”他摇了摇头:“原来以为时过境迁故事只是故事,但这世上果然还是有我想不到见不到的。”

    他刚一说完刹那之间颜宁的表情立刻都有了略微的扭曲,他旁边的江罗就更不用说了——他突然埋下了头缩在了沙发里,发出了一种咯咯作响,好像是把什么硬憋在喉咙里的气声,听起来好似哮喘发作。周锐坐在对面看到他们这副做派,都不由诧异得转头多瞪了江罗几眼。不过很快他又回了头,端起热水喝了几口。

    “其实这症状听起来倒不算太复杂,如果两位家里的人肯管也就是看一看的功夫。”周锐喝完水仍摩挲着杯子:“不过这身份上倒是有些奇怪……你们确定是顾权和他母亲?”

    颜宁点头:“不错。”

    “那就怪了。”周锐道:“因为医院的事顾夫人曾经在看守所被我们讯问过几次,当时为了查清那个外国人的身份局里对每个人都用过望气术。那时看出来顾夫人身上阳气偏弱浊气过盛,可能有些身体上的小毛病,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查出阴气怨气邪气,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参与了邪术或者自己被施了法术。所以后来顾家来找律师捞人,局里才放得这么痛快。”

    这些密辛颜宁之前根本无从知晓,骤然知道都忍不住吃了一惊:“如果没有问题,她这么这么神叨叨买一堆多养易乐是为什么?”

    “这个不确定。”周锐又摸了摸热水杯:“养易乐只是快餐饮料,用它来供奉的肯定不会是什么正经神佛,但喜欢世俗小吃的小神邪神并不在少数,古曼童山精家仙和外面招来的各种‘仙’,这些灵物无法摆脱口腹之欲,索要食物都是常事。”

    他顿了一顿:“况且你说的也有些自相矛盾。”

    “什么?”

    “照颜同学的描述,当时那个叫顾权的孩子已经闯进了顾夫人供奉佛像的密室,甚至还揭开了暗格看到了祭品——这在常理上就完全说不通。”周锐道:“如果他母亲养的是家仙或者山精,那么她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把神像设在家里——这些东西的特点就是嫉妒心和独占欲重得可怕,绝不可能允许主人还有其他家人分散注意。如果她供的是古曼童和大灵,那么这个亲生儿子只要一出现在神像之前,把主人视为母亲的灵体立刻就要下杀手,不会让第二个'孩子'夺走母亲。更何况他还打开密格看了供品。擅动祭品在这种邪神祭祀里是最大的忌讳,只要供着的佛像稍微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他哪里还活的到现在?”

    周锐说到最后几句,神色严肃语气凝重,显然并非在开玩笑。而对面颜宁尚未来得及接话,他身边的江罗就已经大为惊骇:“活不到现在?”

    “不错。”周锐颇为郑重其事:“两位自幼得高人庇佑,可能不太明白这种人造邪灵的脾性。通常的游魂野鬼茫然无知,害人不过是出于本能,下手粗糙没有分寸,要破解也并不为难;但冤魂怨魄一旦生出灵智,能想出的法子就会格外阴毒缜密,千奇百怪,叫人防不胜防。更何况阴间无岁月,鬼魂可以无时无刻窥伺可乘之机,就算是真正的高手也往往百密一疏,如当年费长房之事……”

    江罗一脸茫然:他当然完全完全不知道什么费长房的教训,只大概听懂了“人造邪灵”似乎有些不同凡响。“那如果顾家的那个……真是什么邪灵呢?”

    “那你们来找我也没什么用了。”周锐道:“被人供奉的恶鬼都不是善于之辈,只要一下手就绝不会留余地,通常都没有什么事后救治的可能。前几年在首都曾经有富商供奉从缅甸求来的山精,后来日子久了渐渐懈怠供品不周,自己突然就染上了心绞痛的毛病,当时叫医生过来检查,却在心脏冠状血管里发现了一条扎根在血肉之中的藤蔓……藤蔓生长的位置实在微妙,蔓延的根系也和血管密不可分,所以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药石罔救。这还不过只是侍奉得不够恭谨、祭品献得不够丰盛,如果那个顾家的孩子当初真的虎口夺食,去碰了这种东西要的供品,两位觉得下场会是什么?”

    这个例子举的精妙又恰当,两个人瞬间就把握住了周锐的用意:如果顾权的母亲顾夫人真的养了什么,那么就算现在宗教局插手医治,估计也已经是实在太迟了;如果只是普通的撞邪,那么劳师动众也并没有必要。

    “所以那封公函,倒算是多此一举了?”颜宁道。

    “倒也不是多此一举。”周锐微微一笑:“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上面估计会叫我们查一查顾家,看看顾夫人这些做派到底是什么古怪……不过现在省宗教局别有当务之急,如果不尽快解决,只怕顾家的事还提不上日程——”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江罗已经冲口而出:

    “什么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