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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庾冰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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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是越发寒冷了,殿内烧着烫红的炭火, 褚蒜子披一件白色貂皮披风,眉头微皱,一遍一遍的阅读着手中的牒书。

    这些年虽说北方战乱稍减,流民南来的已经不多了,但早已扎根于南方的这些流民与当地土著的融合问题一直深深滋扰着褚蒜子。除此之外, 豪强兼并、门阀四起、皇权旁落等等问题也是褚蒜子目前需要解决的事情, 将牒书放在桌案上, 褚蒜子起身, 向门外看了看,外面正“叮叮叮”的似乎下起了冰雹,冰雹敲打在窗檐上,旋即又落到地面。

    褚蒜子提起衣角,向前走了两步, 觉得浑身冰凉,双手便忍不住在面前搓了搓,口中喝出一口热气, 以为手中寒凉。

    “刘将军, 这可是今年第一场雪吧?”褚蒜子慢步走到大殿门口, 一抬眼瞥见身着戎装的刘建站在门外,脸冻的通红,不禁微微一笑,问道。

    “回太后,好像是。”刘建站在褚蒜子面前,拱手回答。

    “不知这场雪要下多久?”褚蒜子抬眼望了望天空,叹息道。

    “大概这个冬季是要下的吧。”刘建不明白褚蒜子此刻心中所思,直白的答道。

    褚蒜子回头,朝刘建微微一笑,而后搓着手转身向内,心中却在想着:国事家事,如此之多的事情缠绕在身,不知她褚蒜子的冬天还要坚持多久?

    庾冰躺在病榻上,已经躺了一个月了,本想着调理一番应该没多大问题,却不曾想如今这病体是越来越糟糕了。“咳咳”忍不住咳嗽几声,庾冰忽然想到之前观察天象似乎有一颗星星暗淡无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庾冰心里没了着落。

    “父亲,吃药了。”庾袭是此刻唯一守在身边的儿子,只见他手中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药,舀了一汤匙递到庾冰嘴边。

    庾冰喝了一口,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小儿子,突然道:“袭儿,为父大限将至,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办理,你可能胜任?”

    “父亲胡说什么?父亲的寿命还长着呢。”庾袭一边喂着汤药一边苦笑着安慰道。他不敢抬眼正视自己的父亲,因为他知道父亲所言并非虚言,医官早已明说过父亲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夫君何必妄言,只需静静养病,不多日自是病体康复了。”一旁的庾夫人不忍被庾冰看到自己伤心的样子,侧身掩了掩眼角的泪水,哽咽道。

    “夫人,老夫对不住你啊。”庾冰苍白一笑,朝面前的庾夫人道。庾夫人强忍住泪水,坐到床前,此刻竟是止不住低泣了起来。

    “夫人切莫要伤悲,生死之事乃人之常事,之是为夫尚有要是交代,否则死后难安呐。”庾冰见夫人低泣,忍不住安慰道。

    “父亲但说无妨,袭儿拼尽全力也要办到。”见庾冰如此严肃,庾袭知道事非小事,于是郑重道。

    “为父要你立即快马加鞭赶去荆州通知你目前正在荆州驻守的叔叔,就说为父病重,庾家之事以后就交给他了。”庾冰因为病重说话十分缓慢,因此庾袭一字一句也就听的很清楚。

    “叔父一月之前转入荆州驻守,江州离荆州倒也不算太远,可毕竟有些距离,儿若是去了,万一父亲”剩下的话庾袭未能说出口,他的意思很清楚,万一自己此刻离开,父亲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庾袭可就不能守在身边了。

    “此时此刻,为父交给你的事情胜过为父的生命,你懂吗?”庾冰见庾袭似乎还不明白庾氏家族此刻是要争取什么,语重心长地道。

    “庾袭不明,还请父亲明示。”庾袭将已经喝完的药碗递给母亲,直愣愣盯着父亲庾冰,道。

    “江州连接整个长江上游,而目前长江上游已基本为我庾氏家族所占领,如果此刻为父病故,朝廷必定为委派他人任职江州,到时候如果任职之人不是庾家之人,则就会在长江上游,我荆州通州之间横上一把尖刀从此切断我庾氏家族之前的联系。如此则庾氏危矣。”庾冰喘了一口粗气,语重心长的向庾袭道。

    “如今朝廷当政的是褚家和何家人,江州若是有失,他们定然会选择褚氏或者何氏之人前来任职。如今的执政太后是褚蒜子,而朝中当政的确是何充,何充乃王导姨侄,又是王导亲自举荐入朝的,身后除了何氏自家势力的支持还有琅琊王氏的支持,其能力又岂可小觑?”忽然胸口一阵郁闷,庾冰忍住不又咳嗽了几下,记得庾夫人赶紧凑过来想要替庾冰亲拍几下背部,庾冰扬了扬手示意无碍,庾夫人这才退了下来,促立一旁默不作声。

    “然而何充虽然掌政,却不好违背执政太后和皇帝之意,若是褚氏执意要让其他人来江州,则何充大概也不好多说什么。”庾冰继续朝庾袭道。

    “父亲的意思是,褚氏很可能会派人来江州?”庾袭一脸小心地道。

    “不错,为父便是此意。别看褚氏年轻,能够在短短几日之内抱子执政,这可不是一般女人能做的到的。”庾冰眼中放着光亮,朝庾袭定定道。

    “为父以为若是为父不幸病逝,则褚氏必将重掌江州,所以,我儿须立即去往荆州请你叔父过来主持江州事宜,方能保证江州不失。”庾冰一个字一个字的向庾袭道。

    庾袭听完庾冰的分析,深知此事事关庾氏家族利益,不能不重视,低头沉思片刻,猛然抬头,决然的向父亲道:“父亲请放心,儿定将此事办妥。”说完起身,朝庾冰深深一揖,仿佛告别一般,道:“父亲,儿辞别父亲,这就去往荆州。”说完庾袭一脸哀伤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庾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到儿子和弟弟赶来,其他几个儿子也都纷纷出任他地,若是不幸病亡,能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可就只有夫人和老奴两人了。

    抬眼朝身边的庾夫人勉强一笑,又向儿子道:“快去快回,为父等着你们。”

    庾袭深深看一眼父亲,虽有不舍,但家族利益为重,最终还是决然转身向外而去。不多时一匹快马嘶鸣,庾冰知道那是小儿庾袭已经出发了。

    大约十几天过去了,庾冰躺在病榻上,雪依旧下着,天依旧冷着。屋里烧了炭火,可仅有的炭火却无法抵挡南方冬日的严寒。

    庾夫人坐在庾冰身边,伸手拨弄了下少的通红的炭火。

    “夫人,跟了为夫这么多年,荣华富贵不曾享到,吃糠咽菜倒是经常之事,夫人可有后悔?”庾冰苍然一笑,朝面前看着自己的庾夫人道。

    “夫君说什么呢?夫君一生清廉,名震朝野,能跟着夫君是小君此生幸事何来后悔之说。”庾夫人此刻已不再低泣,淡然一笑,道。

    “咳咳咳”庾冰又猛然咳嗽几声,咳的口中都溢出了血丝,庾夫人大惊,从胸口掏出帕子,心疼的替庾冰将嘴角的血丝擦净。

    “夫人啊,为夫大概是要走了,怕是等不到儿子们回来了。”庾冰忽然感觉一身疲惫,朦胧的睡衣袭上来,闭了闭眼,又微微睁开,小声道。

    “夫君,小君在身边呢,咱们不怕。”庾夫人轻轻握住庾冰一只手,道。

    庾冰努力睁开双眼,想要认真再看一眼眼前的夫人,可是睁开眼却完全看不清夫人的模样,庾冰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于是微微摇头,不免叹息道:“到底是老天不怜悯我庾冰啊。”

    “夫君。”早已哭干了眼泪的庾夫人此刻握着庾冰一只干瘪的手,万千言语在心中,却只能吐出这两个字。

    庾冰朦胧的望着前方,想起了自己此生的功与憾,当年南渡而来,仕途升迁,又因为妹妹的缘故得以受王室重用,几番沉浮,历经苏峻之乱,与琅琊王氏斗智斗勇,又与何充争斗于朝廷,扶植幼帝两任,鞠躬尽瘁,为百姓谋福利,一生清廉,似乎此生荣耀已至顶端,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又想自己此去族中子侄尚无成大器者,心中不免有憾,待他们老一辈逝去之后,子侄一代不知能否守住颍川庾氏的荣耀?心中漠然叹了口气,又想尚有弟弟庾冀在,定能坚守庾氏一族荣耀,放心了许多。

    抬头再次看了一眼夫人,仿佛眼前明亮了许多,待看清之后,忽觉胸中一口闷气呼不上来,庾冰之时没坚持住,终究未等到儿子们回来,便离开了人世。

    庾袭冒着冬日严寒,不远千里快马加鞭来到荆州,面见驻守荆州的庾冀,此刻两人正在庾冀府中。

    “什么?”听到站在面前的庾袭汇报江州庾冰的情况,庾冀大惊失色,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睁大双眼道。

    “还请叔父速速跟侄儿前去江州,父亲撑着最后一口气还在等着我们呢。”庾袭向庾冀道。

    “稍等,待叔父略作安排,咱们立即赶往江州。”庾冀一脸郑重,交代了句便立即向门外走去准备前往江州的事宜了。

    庾冰病逝的消息,虽然保密,但朝廷的探子很快便得知了此消息,快马加鞭此刻已经赶到了建康。

    显阳殿内,当褚蒜子得知庾冰病逝的消息,睁大双眼,心中既有惊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哈哈哈。”沉默半响,褚蒜子仰天大笑几声,弄得一旁的内侍和探子一阵莫名奇妙。就连此刻立于一旁的刘建都觉得太后似乎有些失常。

    “天赐良机,天赐良机啊。”褚蒜子朝刘建看着,笑道。

    “太后的意思是庾冰一死庾氏家族将会受到重创,到时候就没人为难太后了。”刘建浅笑着,道。

    “庾氏一族还有庾冀在,还有庾氏那么多子侄在,不可能一下子就倒塌的,但是,庾冰一死则颍川庾氏痛失大员,如此自然是对予有利的。”褚蒜子向前走了两步,望着门外飘然的大雪,道。

    “江州,此刻正是夺取江洲的大好时机。”褚蒜子眼中放着光亮,道。

    公元344年12月29日,一代名臣庾冰病逝于江州,享年4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