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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28
“你这是……哭了吗？”
潼恩怔忡，被史蒂夫眼中的讶异惊扰，下意识眨了眨眼，大滴大滴的眼泪顿时盈眶，顺着脸颊滑落。她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可已经刹不住车了。
“哎……你……上帝……别哭啊……”
面对着哭泣的女孩，史蒂夫感觉自己再次变回了四十年代那个容易在异性面前口吃慌乱的布鲁克林小子。他的心开始狂跳，他开始翻裤袋衣兜，他搓搓手，揪起牛仔外套的衣角就要贴上洋娃娃似的小脸蛋儿，似乎觉得有些不适合，顿了顿，直接上手，笨拙又小心地拭去泪痕。
冰凉滑腻的触感，像块剔透的白玉，在那样近的距离下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紫色血丝和青血管。史蒂夫的呼吸打在潼恩的脸上，她有些醒了。
“对……对不起，”不知是窘迫还是害羞，她的脸上浮现出可疑的潮红，不直到该如何在史蒂夫关切的目光下开口解释。
“没事的，是我该说对不起，我把你惹哭了……用了某种我也不清楚的方式。”
“不不不，这不怪你，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刚刚听你说那番话，心里涌上来一股……很复杂的滋味，”她傻呵呵地咧开嘴，眼中却没有丝毫神采，淡淡地挤出几句自嘲道，“该死，在室内我还不能借口说风沙太大迷了眼，真尴尬。”
史蒂夫直勾勾地盯着她，也不后退，也不闪躲，许久，蹩眉，温声道：
“潼恩，别这样笑。”
他的严肃令潼恩不解，可史蒂夫·罗杰斯就是有这种魔力，能让别人乖乖地听话，理解他的想法，连潼恩自己也没注意到，呆板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
“没人要求你难过的时候必须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尴尬的时候一定要笑着自嘲，你可以说出来，没人会因为这个笑话你——至少我不会。所以以后，拜托，别再这样笑，很不好看，”他忍不住说出了口，“并且我会觉得心里非常难过。”
她不该是这样的表情。洋溢着蓬勃朝气的，情绪起伏汹涌的，嘴角眼角永远上扬的女孩，应该是发自内心地笑着的才对，一对浅浅的梨涡，好像能兜住所有饱含在她丰富表情中不可言喻的甜蜜。
这样的失落感让史蒂夫极度排斥刚刚女孩强撑起的笑意，即便是现在她因为惊愕和茫然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呆滞，看起来也比刚刚不知顺眼了好几倍。
潼恩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自小听着美国队长的故事长大，即便现在和他们共事，仍旧有一种不真实感，特别是这位先生还会因为自己而感到难过，让她刚平息下的情绪再次汹涌起来。
“你知道吗，史蒂夫，你有一种神奇的魔法，像读心术，可以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一个人内心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让我几乎产生了一种你把我完全看穿、了解透彻的错觉。”
她这么说着，歪着头，忍不住伸手抚上史蒂夫的眼角，似乎想在碧色宁静安详的眼波中寻求认证，端详得那样仔细。
史蒂夫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双小手在自己的眼眶上轻轻描摹，指甲与指腹柔软，细痒。
他捉住她的手腕，缓缓张开眼：“那不是错觉，我了解你。”
“何以见得？”
“凭感觉，凭你的眼神，凭老人家这么多年的阅历，我相信我的判断。”
“噢！可爱的大兵……让我想想，过于理想主义的性格，七十多年被冰封得不能动弹的阅历，恩，确实很有说服力，”她忍不住打趣道，“其实你该多了解了解我再下定论，万一我是个阴险狡诈又绝情的坏女孩怎么办？那可就打脸了哦！”
他学着潼恩的样子，微微歪着脑袋，笑容柔和：“现在也不晚吧，你忘了吗？我是个很好的学生。你的故事，洗耳恭听。”
潼恩第一次见到美国队长这样，轻松淡然，像是邻家的大男孩，吃惊之余，笑容更加灿烂了。
“可我还没想好要从哪里说起。”
“这无所谓，潼恩·斯班诺的故事，唯一，也永远只取决于潼恩·斯班诺。”
这句话令她再次晃神，回忆起过去，禁不住对未来心驰神往。
没有直接回应，她弯下腰，费力地翻弄着生鲜区一条条硕大无比的阿拉斯加三文鱼——这是每日限量只贩售给高档餐厅和私人宴会的顶级新鲜食材，她可不放心不经过挑选直接派送到斯塔克宅邸。
“你知道吗，有些东西百看不厌，永不过时。”
“比如？”
她吃力地抱起极为修长的一条，银白色的鱼腹对着史蒂夫，用眼神示意他接过去，眼中流露出一丝促狭。
“爱，美食，正义，善良，还有你。”
史蒂夫俯身，还没来得及回味她的话，甚至还未来得及将它扔进推车，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袭来，紧接着他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对于他来说，常人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可不知道是对小姑娘毫无防备，还是她身上的气息太过撩人，他竟然完全没反应过来。
怀里冻得硬邦邦的三文鱼顿时脱手，一下子砸到脚上。
“Ouch!”史蒂夫冷不丁吃痛出声，挪了挪脚，赶紧将它重新抱起来。
“...and flirting with the guys. Watch and learn，soldier.”（还有调戏别人，看着，好好学着点，大兵。）
面前的女孩洋溢着恶作剧得逞的微笑，呲着牙，还不忘抛媚眼，生怕他不够窘迫。
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脑袋在发烧，完全无法思考，仿佛自己才是二十刚出头的小年轻。但那仅仅是一瞬间，随后很快便恢复镇定，他避开潼恩的目光，推着车继续快步向前，脚下生风。
“I learned ... nothing.”
潼恩再也憋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不是说队长曾经有过情投意合的对象吗？怎么还那么木讷。
这个老古董，真是经不起一点调戏和折腾，不过，比那些情场老手要有意思多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托尼总喜欢在史蒂夫面前插科打诨了，刚刚他那种情绪暗涌却无力吐槽的复杂表情简直不要太可爱。
仅仅取个外号，随口逗逗保守刻板的老人家，已然是托尼的领域，没什么新意，这样的相处才更有乐趣。
潼恩·斯班诺感觉自己刚刚解锁了《神盾荣耀》隐藏副本的攻略方案。
……哦！她果然是个坏女孩。
潼恩的采购清单繁杂详细，除了像冷冻生鲜这种需要送货上门，其他能塞得几乎都被塞进车里，零食，气泡酒，一样不少，史蒂夫回头打量着堆满的后座，忍不住蹙眉：“你这是要一个人包揽后厨，装饰，还兼职灯光师？”
“不，是复仇者们包揽后厨，装饰，所有的这些，”潼恩目不斜视，左转进入单行道，还不忘回答道，“托尼见过太多种类的派对了，醉生梦死没什么新鲜的，我想给他不一样的派对，典型的复仇者风格，与个人主义无关。如果不出意外，还能给斯塔克集团增加宣传效果和舆论势头。”
他有些愕然：“典型的……复仇者风格？而且还有这样的效果。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的，居然早有计划。”
“从你告诉我需要年轻人出场的那一刻起。没这点本事怎么做公关？”潼恩侧过脸，冲他自信地展颜一笑。他立马明白平日里十项全能，嘴炮满点，还会收拾各种烂摊子的扳手小姐又回来了，忍不住也笑了。
“我就欣赏你这么自信又有傲气的样子。”
潼恩得到美国偶像的夸奖，说不飘飘然都是骗人的，她笑得花枝乱颤，趁着红灯停车的间隙腾出手来捣了史蒂夫一拳，却不经意间被其他的事物所吸引，视线越过他的肩，向窗外望去，有些出神。
直到史蒂夫出声，她才恍然，抱歉地笑笑，做了解释：“对不起，那位仁兄刚刚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顿了顿，似乎刻意压低声音，带了些神秘色彩：“看他你就知道了，我是个多么正常、亲切、又可爱的女司机，重点是——我没失心疯。”
他不解，顺着潼恩所指的方向看去，旁边同样停在白线前一辆黑黄相间跑车里，年轻的驾驶员正用力地敲打着方向盘，脸上带有些许恼怒，口中念念有词：
“听好了，这次的约会非常重要，我会载我的宝贝儿去港口码头那里看日落，之后走环状山路兜风，共进晚餐，最后送她回家……你责任重大，拜托控制好自己的坏毛病，不许熄火，不许喷防冻液，不许把我们锁在车外面，明白吗？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给我点表示好不好！”
男子落下最后一拳，自暴自弃地将头埋在仪表盘前，一筹莫展。
史蒂夫的视线挪到笑着看戏的潼恩身上，也觉得有些纳闷：“他不是在……和车子说话吧？”
“也许吧，我可没见过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候还会用第二人称发问，赋予机器的感情未免‘太丰厚’……真是个怪胎，不是吗？”
“Language，girl.”（注意你的用词。）
她不禁觉得好笑：“不恰如其分吗？你觉得不太合适，也许是因为你没听过更侮辱人的词汇。”说着，她的口吻严肃了起来，和话语中的不以为然完全不符。
史蒂夫沉下目光，将她看进眼底，微微点头，淡然地说：“相信我，我听过更糟的。”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丝毫的让步。
潼恩突然低头，顺手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轻笑出声，银铃般悦耳，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说这些有的么的干什么？我真不该提起这个话题，感觉我们像是在比惨。”
“你惨吗？”史蒂夫挑眉，声音中有着讶异和明显的怀疑。
“我不惨吗？”她反问。
“小小年纪就这么悲观，孩子，这可不好。”他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
潼恩垂下眼帘，悻悻地笑着。自己实在不该跟全美最励志的男人说这些，他们的感受也许有共通的地方，不过个人经历大相径庭，走向相悖也是理所应当。
也许之前的感觉，只是共通的部分交织在一起产生的共鸣。
喧嚣的夏日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交谈声渐渐淹没了车中二人的对话，也淹没了身边跑车广播中轻松的爵士乐，隐约之间沙哑跳转，频率变换，不同的歌曲、广播，男声、女声拼凑出几个单字，令年轻人猛地转了过去，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嘿，小姐！”潼恩和史蒂夫突然听见车窗外有人这样说道，“你们的车不错啊。”
男子故作镇定地挑眉，吹口哨，微微干咳一声，像极了路边鼓足勇气去向女神索要联系方式的腼腆青少年，明显和他实际的年纪大不相符。
两个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要知道前几秒自己还在偷偷地议论着当事人呢，潼恩眼见他是在对自己说话，稍稍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史蒂夫，迟疑地说：“呃……谢谢？”
“我叫山姆，山姆·维特维奇，这是我的爱车，老家伙了，但看起来依旧还算不错。你的车也很棒，车头堪称艺术，一看就是懂车的人做出的选择……咳咳，可以……你知道吗？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也许，交换个电话什么的。”
“年轻人，我想这并不是个好的搭讪时机。”史蒂夫皱眉，狐疑地打量着他。
山姆竟然无言以对，只能呆呆地注视着他们，心里暗暗懊恼。
“凯西·琼斯，很高兴认识你，”瞥见红灯闪烁，她在史蒂夫惊讶的目光中朝山姆礼节性地笑了笑，暗暗用力，一脚油开了出去，“那么有缘再见了。”
如果你还能再找到我的话，她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嘴角浮上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再次加速。
“既然你早就计划离开，就不必给他假名字。”
“如果不说点什么分散注意力的话，我怕刚才他会记我的车牌号，那就麻烦了，身家底细都会被查得一清二楚。而现在他只会记得，开着一辆红色的阿斯顿马丁的姑娘叫凯西·琼斯，搭讪成功了一半。”
她顿了顿，半开玩笑地补充道：“每个小孩子都喜欢爱普莉尔·奥尼尔和她的正义伙伴，KC比爱普莉尔招人喜欢多了。”
又是断层的时代常识……他点点头，装作听懂了的样子，接过话茬：“这点你倒是很精明。”
“习惯了自我保护而已，没什么，然而这家伙还是成功吓到了我。”潼恩回答得云淡风轻。
史蒂夫再次皱眉，像是在抱怨：“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大胆吗？只是在车上就敢随意搭讪。可惜手段太烂，我们那个年代都没人这么用。”
她哑然失笑：“拜托，你看不出来吗？他对于我车子的兴趣明显比我要大得多！根本不是来搭讪我的……不过我倒是会好奇，明明自己的车子也不差，怎么会露出那么赤/裸/裸的……兴趣？”
是吗？史蒂夫怔忡。他只看到那个小子刻意在潼恩面前没话找话。
“也许是这样，毕竟你的车太扎眼了。”
托尼青睐的款式能低调就真的奇怪了……这两个人连品味都一样，我的老天，两个爱好高调奢华风的张扬孩子。他竟然才意识到，再怎么压抑，简朴，骨子里的天性和渴望终归掩盖不住。
“谁知道呢，甩掉他了就好，我的宝贝可不是什么样的车都能跟上来的。”
她一边刷卡启动大厦的地下停车库，一边说道，得意得嘴角都要翘上天了，全然没有注意到几百米外的十字路口边停靠着那辆醒目的黑黄色雪佛兰跑车。
自称山姆·维特维奇的青年紧紧盯着阿斯顿马丁DBS一个华丽的回转，驶入地下，渐渐消失在视野中，迟疑着开了口，如同自言自语：“你确定吗，老兄？看着……很正常啊。见到我们，也没有任何反应。”
广播频段再次紊乱起来，杂音将几个熟悉的单字再次串联在一起：
“That's…one…of us...”
他碧蓝色的眸子渐渐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