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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成钰之前在宫里听到那个值守太监说她画像上那人得了急病死了时, 就想一脚将寝宫门给踹了, 花了大工夫才将胸口的一口气给咽了下去, 本来已经做好破罐子破摔水来土掩的准备, 没想到她刚出了太极宫就迎面碰上了前来求见的张昭宗。
去年腊八夜里将这位汴京府尹从热被窝里揪出来的印象还记忆尤深，两人说起来还是老熟人，互聊两句之后, 萧成钰便将他的话套出了来，竟然也是为了会试之事，两人当即暂时结为同盟, 重新再回去，这次不但没有被拦住，门外的小太监还迎上前磕头赔罪。
随后一切便顺当了。
张昭宗在那位从河里捞出来的举子何茂才租住的民舍里发现一封信, 信里清清楚楚交代了同乡举子周进买考题，还附了一份本次的考题内容，拿给皇帝一看，就知道这考题为真。仵作验尸的结果显示周进是昨日半夜死的, 那时试题还在皇宫里，不可能有考题流出，只能是有人提前拿到了。
萧成钰再将自己的见闻告知皇帝，皇帝当即便有了判断, 直接下了一张圣旨，并从殿前司给她拨出一千禁卫, 命她带去贡院拿人。而试题泄露被怀疑的对象立马被锁定为四位出题官, 至于皇帝后面要如何作为, 这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虽然背后之人前面一番行动的深意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还不清楚，但眼下第一要务是要将本届会试给补救了。
成钰举着圣旨看着面前的顾孟平，目光阴冷，只想透过这副相貌看清他身后之人的身份。
顾孟平对这位平王殿下的印象，都只是远远望过去一眼，一身的冷淡疏阔，即便被陛下特批参政，也从没见过他有什么醒目表现，即便偶尔在宫中遇到，也只是点头示意，如今被此人一眼看过来，脑中顿时一凛，从这位殿下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自己的仕途算是到头了，他不知道睿王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圣旨是平王带来的，但自此以后，他与睿王便不能再有任何干系了，想明白这些，他也便彻底放开了。
顾孟平心中长长一叹，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一脸坦然，“平王殿下此话何意，下官有些不太明白，会试考题泄露，是对天下举子的不公，揪出作弊者难道不是给所有举子的交代吗？否则殿下请来圣旨又是何意？”
萧成钰冷笑一声，不想再与此人做些无谓的口舌之争，直接回身面对门内，道：“何大人，本届试题有泄露，还请何大人开门接旨。”
门内的几位考官面面相觑一阵，蔡铨仍旧是在扇着扇子，脸上的表情却和平日的弥勒佛式笑容相差甚远。
待打开大门，成钰面对门内考官和衙役宣读罢圣旨，蔡铨一脸冷笑道：“事情闹成这样，不搜查堵不住悠悠之口，可本届试题作废之后呢？殿下这圣旨请得轻巧，却不知您要如何对里面的两千考生交代？”
成钰对这位礼部尚书并没有太多了解，闻言也不做过多解释，直接将圣旨递过去，“陛下圣意便是如此，若蔡大人不信，尽可以打开再确认一番。”
蔡铨二话不说，还当真将圣旨接过去认真看了看，待认清最后的玉玺印鉴，脸上阴晴不定，冷哼一声将圣旨还给她：“今日真是天下读书人之不幸日！”
此时禁军已到，千人队列之中甲胄整齐明亮，千户一声令下，迅速分出一列将贡院团团围住，其余人跟着平王进贡院搜人。
在场之人已经认出来的是殿前司，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门内人想到接下来恐怕便是要追查出题官和考官失职，门外一群北城兵马司的乌合之众早已经吓成了瑟瑟发抖的鹌鹑。
姜志远浑身如筛糠，他悄悄跑到顾孟平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说：“顾大人，来的不应该是睿王吗？为何是平王殿下？”
顾孟平一脸看死人的神色看着他，冷笑一声说：“姜指挥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本官只是接到有人告密说本届科举有人泄题，和睿王有什么干系？”
姜志远顿时如遭雷击，抖得几乎站都要站不住了，他一脸灰败，哆嗦着嘴唇说：“顾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睿王，明明……对的，是睿王写了信，你肯定也有，我们明明是听了睿王之命……”
“姜指挥，慎言！”顾孟平一甩袖将他拂开，冷淡地将目光移到别处，“若姜指挥不想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我想不用本官再教你了吧？况且……你的信呢？空口白牙想要往睿王身上泼脏水，先把信拿出来再说！”
姜志远腿上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信……他看完之后就听了上面的交代，早就烧成灰烬了……
殿前司跟来的杨千户将命令吩咐下去之后便紧紧跟随萧成钰，禁卫将所有考生都领出考舍，两千多人在一排排考舍之前站成横列，一个个挨着搜身，第一遍从考生身上搜出来的小抄有四十多份，第二遍时禁卫将考生领至贡院空地，将考舍挨个一间一间地搜，又搜出各种文章资料六十余份。
当上百份证据标明考生姓名籍贯挨个铺开摆在六位考官面前时，没有一个人的脸色还是正常的，蔡铨两腮紧绷，手里的折扇几欲握断。
萧成钰走到何纶面前，见这位正主考官的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了，以为他是想到自己会落个失职之罪，便出声安慰，“何大人不必担心，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安抚考生情绪，做好善后之事，此次考题泄露范围之大前所未有，确实骇人听闻，但陛下着重追责的是泄露考题之人……”她见何纶仍旧一脸呆滞，便又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声“何大人？”
何纶回过神来，抬头看过来，脸上却还带着茫然。萧成钰顿了一下，转身对旁边的蔡铨交代：“还是有劳蔡大人了，未作弊考生情绪还需安抚，接下来几日的考试还要诸位大人主持。”
蔡铨闻言，面露异色，“殿下这是何意，试题已经泄露，还考什么？怎么考？”
萧成钰道：“今日是考试的第一日，及时发现作弊及时处理，事情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局面，为了这几日，各省考生千里迢迢赶来京师，说不定有些人为了攒够盘缠倾家荡产，总不能让考生空手而归。眼下段老已经赶赴皇宫，与皇上连夜重出一份考题，试题连夜重印，明日考试继续，并顺延一日。”
蔡铨一脸荒谬：“国家抡才大典岂是儿戏？考试试题又岂是说重出就能重出的？殿下此话未免太……”
成钰陡然截断：“蔡大人能想到更好的方法吗？既能让考生不白跑一趟又有题可考？”
蔡铨顿时哑了。
刑部和大理寺已经接到旨意，杨千户带着人前去交接复命，萧成钰则进宫回禀。
这些日子京城里多少人都将注意全都放在考试上，贡院内这么大阵仗自然将有心无心的都给惊动了个遍。
皇帝在考前交代三位皇子协理会考，萧成钰进两仪殿时，另外两位也已经到了。
殿内氛围凝重，她进来跪下复命，将在贡院内外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出来。
皇帝和萧成珺心中所想为何萧成乾不知道，但当听到萧成钰说顾孟平竟然带头去贡院拿人时，手心几乎要被掐出一个指印，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顾孟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连圣旨都不请就赶直接跑去贡院砸门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