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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寻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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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鉴这次明明暗暗地闪烁了几回,一会儿后,上面又出现一行字:

    宝剑  西北一里

    珍宝抬头看武高大。

    武高大也抬头看珍宝。

    在珍宝兴奋地蹦起来之前,武高大眼明手快地一手按住她的头顶,道:“行了行了,知道你这是可以探天下宝物的天地宝鉴,你没骗我。”

    珍宝高兴之极,得意地抬起头,将俏丽的小下巴扬得高高的。

    武高大手底下的发丝柔软顺滑,一对双丫髻秀丽可爱,温暖的小脑袋因为骄傲而不住乱动,他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

    珍宝想了想,道:“那……要去看吗?”

    武高大不在意:“随你。”

    珍宝心想,一里之距如此近,如果真是有宝在侧,不去看太可惜了,就暂且去看一眼。

    “去看吧。”珍宝扑闪着大眼道。

    两人朝东南方走,这浽县的街道修得非常周正,没有过多的曲拐乱道,直行不到一里后,宝鉴忽然又微微一亮,上面显现出一个模糊的景象:一名白发老人,抱着一把剑,孤零零地坐在街边。

    珍宝抬头望去。

    前面几步远的道旁,果真有个白头老翁,在秋风瑟瑟枯叶飘旋里,怀抱着一个长布袋包裹,塌着腰驮着背,颇为消沉地坐在一户人家的石狮子旁。

    那显然是一大户人家,一个门房模样的小厮从门里大步出来,一边驱赶门边的老翁,一边道:“我家郎君说了,你这破剑一文不值,别想再编大话来骗他,让你赶紧走!”

    那白头老翁颤巍巍地站起来,抱着长布袋道:“请屈大郎君再看一看吧,我这当真是传世的宝剑呀,小老儿何时骗过他,若不是……”

    那小厮不耐烦搭理他,粗暴地推搡之,一把将他推到街当中,然后便回去闭了门扉,临关门前还大喝一声:“再莫来了!否则便打你!”

    那老翁颓唐地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撑着地想要站起来。

    珍宝跑过去将他扶起来:“老丈,你这是做什么呀?”

    那老翁虽然身体老迈孱弱,一双眼睛却非常清明锐利,就着珍宝的手起身时,先将珍宝不着痕迹打量一番,目光在她佩戴的铜镜上定了定,站稳后又看向施施然走来的武高大,悄悄将武高大审视了一番后,一双眯缝的小眼精光难掩,又直直地看向他脖颈间佩戴的玉豕龙。

    老翁琢磨一番,对珍宝叹一口气道:“小娘子,谢你好心,小老儿啊,是来求人的……”

    原来,这老翁一家遭遇绝境,过不下去了,老妻刚逝,儿子重病,媳妇落跑,孙儿待哺,外债未偿,全家饿肚,一门几代单传,他害怕在他这里断根,实在是走投无路,只好将祖上的好东西拿出来卖给一些富户,陆陆续续掏空了家底,还剩这把一直舍不得卖的宝剑,如今正是急要钱救命的时候,竟然无人识货,任他四处敲门,嘴巴说干,也没人相信,这真的是一把绝世宝剑。

    武高大做轻慢状道:“绝世宝剑?呵。我倒是个识剑的,老丈不如给我瞧瞧。”

    老翁等的便是这句话,他一双带钩利眼、一副玲珑心窍,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有些不凡,那女子身上佩的铜镜、那郎君身上戴的玉佩,都是极有年头的东西,等闲人家轻易不会挂到身上在外头随意乱现。

    武高大接过老翁小心翼翼递来的东西,将外面的剑袋取了,拿出一把古朴大剑来。

    此剑长约三尺不到,非常压手,剑鞘上有许多烧灼、划刻甚至像斧凿的旧痕,那些难看的痕迹一层叠一层,像一双老农的手,也像个在浊世里打滚混饭吃的寻常匠人,剑柄原本应当不是这个模样,如今上面缠绑着许多灰黄的布头。这样的卖相,难怪那些只爱装点门面的富户们不要了,武高大握着剑翻来倒去看,脸上一片淡漠。此剑无气,无灵,他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不过,那是他拉开剑鞘之前。

    在拉开这把剑之前,他的心中懒散随性,甚至有些走神,但当他用拇指将剑鞘轻轻推开,缓缓拉开这把剑之后,他突然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潜藏的锋芒与野心。

    剑意扑面而来,如游龙一般在剑刃的刃彩之上喧腾。

    勇悍霸道。

    武高大看到剑身上刻有两个篆体小字:泰阿。

    “……太阿剑?”武高大默然片刻,冷笑一下,“锵”地一声将剑合了,笑道:“老丈好生诙谐。”

    那老翁本来饱含希冀的双眼黯淡下来,又一个不识货的。

    他叹口气道:“罢了。”

    珍宝本来在旁边仔细听着,认真看着,忽而胸前的宝鉴又有微光一闪,她吓得赶忙转过身去,拿起宝鉴偷偷看,那上面别的没有,只有斗大三个字:

    太阿剑

    珍宝紧紧遮住宝鉴,咬着唇,目光灼灼地朝武高大看一眼。

    她不懂太阿剑是什么,不过她想告诉他,这是真的。

    武高大目光与她相触,一触之下眸光一晃,微微垂下眼睫,他随意地将剑换了一手,道:“剑是好剑,不过太阿云云的,吹嘘太过了,老丈你若要卖,便开个价吧,我也是爱剑之人。”

    那老翁听他识得这是一柄好剑,眼中又升起光芒,道:“非我吹嘘,亦非哄骗,好叫郎君知晓,我……”他犹豫了片刻,请武高大与珍宝移步到僻静处,左右看看,本来弯得似熟虾的腰背更加佝偻了,小心翼翼道:“本来不该再提起这桩事情,有违祖宗意愿,只是不叫郎君听分明,老儿我又心意难平,郎君有所不知,老儿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摸金的。”说罢,他飞快地抬起耷拉着的眼皮看武高大与珍宝一眼,见两人并没有流露出厌恶抵触的样子,才继续说道:“世世代代吃这口饭,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我家便子嗣艰难,代代单传,祖上便不敢再干这挖坟盗墓的事情,于是才隐居小野,洗手改行。这太阿宝剑,是楚国镇国之宝,秦始皇灭六国后,以太阿剑为佩剑,后来又由秦始皇传给了秦二世胡亥……”他娓娓道来,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

    “所以,你家祖盗过秦二世墓?”武高大接道。

    老翁摇头,道:“非也,我家祖先,盗过赵高墓。秦二世时,赵高掌权,胡亥不过一傀儡尔,其实此剑并未殉葬于秦,反而被赵高偷偷藏在了为自己准备的神秘墓地中,而那赵高因为作恶多端,终究被夷了三族,所以被葬得极为草率,反倒便宜了家祖之流的土爬子行事。”

    武高大微微垂着眼,将剑拿起来随意看看,并不说话。

    《越绝书》中曾记载,太阿剑为楚国镇国之宝,为了此剑,晋伐于楚,兵临城下,国家危亡之际,楚王挥此太阿剑,一剑之剑气奔涌席卷,灭了千军万马,于是此剑被奉为威道之剑,与神剑七星龙渊齐名,但后来秦亡之后便不知所踪,有传说随秦始皇殉葬了,有传说被项羽毁了,有传说此剑化龙而去。

    等宝鉴的动静过去了,珍宝才转过身来,神采奕奕地上前讲价道:“老丈,你要急救一家,而我们公子凑巧爱剑,不过他不喜欢被人哄骗,你也不用说那些传说了,只开个价吧。”

    老翁将两人仔细看了一番,垂头思考了许久,缓缓伸出两手,比了个数。

    珍宝猜测:“贯?”

    老翁摇头。

    武高大挑眉:“银?”

    老翁再次摇头。

    珍宝倒抽一口气:“你要如许多金?!”

    那老翁点一点头,叹道:“无价之宝啊……本是绝不能卖的。这剑,乃是威道之剑,只有心中有威能之人才能让它展现应有之姿,小老儿卖它,也是因老儿我不配拥有它,自它到了我家手中,就一日比一日难看暗沉。但这剑本身,是绝对的无价之宝。”

    武高大手里摸索着剑柄,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但其实一点也不想放下它。

    珍宝憨憨地愣了好久,看看固执不再多说的老翁,又看看拿着剑摸来摸去就是不说话的武高大,想着自从上次为了她在棘州大打一场后,他的剑就没了,于是咬咬牙,从槐居里拿出五根沉甸甸的大金铤,交给老翁。

    老翁手抖了起来,赶忙接了收起来。

    武高大便带着珍宝转身即离,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翁低着头,袖着手,勾着腰,亦在冷秋里埋着头匆匆离去。

    一柄绝世宝剑,竟然在这样一处无名小路上,就此易主,从此伴随在武高大手边。

    珍宝与武高大两个人潇洒昂首、故作镇定地走了许久,一直走到城外荒僻的小路上,两人才愣愣地停下来。珍宝捂着心口喘着气,为自己豪掷数百金的举动震惊不已,武高大低头摸着手中的剑,也一脸如坠梦中。

    珍宝看一眼武高大手中的太阿剑,不放心地凑过来问道:“那,它真的是绝世宝剑吗?”

    武高大从头到尾轻轻地抚摸着剑,忽然将灵力灌掷其中,一扬手,那宝剑忽然龙啸一声,腾空而起,剑意震荡百里。

    他盯着飞在空中龙虎精神的宝剑,道:“是。”

    珍宝痴痴地看着那剑,一会儿低头摸摸胸前的宝镜,一会儿在槐居里摸了摸剩下的钱财,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该心疼好,她忽然问武高大道:“对了,那,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坐着它飞了?”

    武高大鄙夷地看她一眼:“这等神兵,足可以承受你想象不到的灵力,当然可以飞,只不过用它来飞驰,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可是珍宝对于“仙人带我飞”有一种特别的执着和向往,况且飞剑能更快到棘州,便一定要坐飞剑试试,她犹疑地问道:“武高大,你应当会飞吧?”

    武高大一脸不屑道:“我如今可是筑基之士,区区御剑术当然会了。”他摸出一枚玉简,背着寻珍宝临时温故了一遍。这些东西他以前偷偷学过,只是不能实际操练,但以他这等天才,必定是一次成功的。

    他成竹在胸地带着珍宝跃上了太阿剑,催动心诀,御剑升空!

    半盏茶后,珍宝抖着腿蹲在太阿剑前端,抓着剑鞘,苍白着脸,迟疑地小声颤道:“武高大……你真真真的会飞吧?”

    武高大一脸镇定地立在上下颠簸左右乱窜的太阿剑柄处,声音都快被颠抖了,依然堂皇坦荡道:“当然!”

    珍宝被晃得心都快蹦出来了,她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下方的万丈高空,瞬间被吓得不能呼吸,正好空中的气旋如一个浪头打来,她觉得自己差点要摔下去,害怕得浑身颤抖,朝后面的武高大伸出手道:“武高大,武高大……别飞了,我不想飞了……”

    武高大不干,为了自己天才的尊严,木着脸断然道:“又快又好,为何不飞。”

    珍宝抖道:“可它太晃了……”

    武高大一本正经地扯谎道:“飞在天上都这样。”

    珍宝浑身发抖,眼泪都出来了,真的觉得不能控制自己,马上要掉下去了,她哆哆嗦嗦蹲着,往后朝武高大伸出手,哭道:“武高大我真的害怕,我不想飞了,我真的害怕……”

    武高大见她怕得哭了,连忙把她捞过来,捏着她的手道:“你哭什么?根本掉不下去,御剑术有气盾环绕,根本掉不出去。”

    珍宝腿还在抖:“可它太晃了……”

    “哪里晃,是你自己在发抖。”武高大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帮她遮住眼睛,道:“你不要往下面看,便不晃也不抖了。”

    珍宝含着哭腔道:“可你明明自己都在晃,难道你在发抖吗……”

    “……你的错觉。”

    “武高大你其实根本就不会御剑术……”

    “乱说什么……是剑不行。”

    “它不是绝世宝剑吗……”

    “术业有专攻,它不擅长飞。”

    最终在珍宝抽抽搭搭的哭泣下,武高大只得御剑飞低,落在棘州城外的十里亭旁,下来帮珍宝抹了半天的眼泪。

    “到底有什么好怕的?根本就落不出去。”武高大不理解。

    珍宝擦着眼睛,摇着头,表示以后再也不坐他的飞剑了。

    武高大望天无奈。

    悬风在一旁探头探脑地看珍宝,展翅出去飞了一圈,叼来一颗亮闪闪的石子,放到珍宝面前。

    珍宝抽噎,拈起石子,道:“这是什么?”

    “它把它喜欢的石头送给你……你看连悬风都来哄你了,你丢不丢人。”

    珍宝破涕为笑,点一点悬风的小脑袋,将它送的石头小心收起来,做出十分喜欢的模样。

    悬风亮一亮漂亮的双翅,非常高兴。

    武高大见珍宝不撇猫尿了,便握着她的两肩将她转了一个方向,一指前方道:“已经到了,棘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