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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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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新宁郡主回到宋国公府之后,将宫里观音对她说的话跟孟绍说了一遍,然后问道:“公爷,您觉得这门亲事可以结吗?”

    孟绍考虑了一下,这门亲事无论怎么来论,于宋国公府来说,都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皇上就只有一个儿子,且看皇帝对观音的宠爱,就算有宫里再有第二个皇子出生,也必然是观音所出,大皇子是长子,以后便会是实打实的太子。

    除非宋国公府想造反,若不然无论这门亲事能不能成,以后宋国公府都只能拥护大皇子,既然如此,宋国公府成为大皇子的岳家,对宋国公府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孟绍道:“你明天就进宫与贵妃说,我们应下这门亲事。”

    新宁郡主有些酸了起来。

    于私心来说,她当然是希望她的女儿能嫁给大皇子的,但是等孟绍真的同意了,她又不舒服起来。

    她不知道孟绍答应程贵妃的结亲,是真的从宋国公府的前途和女儿的前途来考虑,还是只是因为当初他没能娶到程氏,所以现在想在儿女身上弥补这种遗憾。

    但她转念一想,既然当初在先帝赐婚的时候,他能因为前程而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对,可见相公就算对程氏有一点心思但也有限,她实在不必如此狭隘。

    不管怎么样,现在长长久久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

    新宁郡主马上说服了自己,然后笑着对孟绍道:“行,我明天就进宫去与娘娘说。”

    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由笑道:“原本我还想这一胎给公爷生个儿子,让敬哥儿也好有个伴,但现在,我倒是要求菩萨保佑,让里面的是个女儿了。”

    孟绍笑笑,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上面依旧是平坦的,但里面确实藏着一个小生命。

    孟绍有些轻叹一声,若是他的孩子能和她的孩子结成一对,其实也不错。

    废后另立新后的事在朝堂里还是吵得热火朝天,这件事反对的人多,旁边缄默的人也多,但支持的人除了程观庭,没有。

    便是有人想要投靠观音的,也怕留下一身臊。这件事第一个表示支持站出来迎合帝意的,留在史书上的便是一个奸臣的名声,而大家都还是爱惜名声的。

    而最后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竟然是广平侯朱桢卿——贵妃程氏的前夫。

    他给皇帝上了一道折子,以唐高宗废王皇后,改立武氏为为例,凑称“此皇上家事,何必问外人。”,以此支持皇帝废除杜氏,改立贵妃程氏的决定。

    萧琅颇有玩味的看了一下这道折子,然后还将折子扔给观音看,道:“看来广平侯对你还余情未了,为了你竟然不惧骂名。”

    观音道:“无聊。”然后将折子扔回到他身上。

    萧琅在上朝的时候将这道折子示给朝臣们看,笑称朱桢卿为“乃忠臣也。”然后赏黄金百两,田地十倾。

    大臣们看过之后,差点仰倒。

    这都要成皇室最大的笑话了。

    朱桢卿是程氏的前夫,现在竟然是他站出来第一个支持皇上改立程氏为后。

    但不管怎么样,有广平侯第一个站出来之后,支持观音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竟然与反对的人形成了一股对抗之势。

    丽和宫里。

    满脸憔悴的杜氏从床上站起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道:“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要给皇上上表……请辞后位。”

    她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她几乎是含泪一字一字将奏表写完的。

    而广平侯府里,朱桢卿一进门便被朱太夫人请了过去,坐在榻上的朱太夫人一个杯子扔过去,骂道:“孽障!”

    朱桢卿也不躲,杯子扔在他的身上,最终落下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朱太夫人气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想让自己在史书上世代都留下骂名吗?何况那程氏是什么人,她不守妇道,是让朱家蒙羞的人。”

    朱桢卿没有说话,眼神有些暗淡。他现在对这个侯府突然有些厌倦起来。

    他道:“母亲若是没有别的事,儿子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朱太夫人急忙道:“你这是又要去哪里?你现在大半个月才回侯府一趟,在我这里才留了才多久就又要走?”

    朱桢卿道:“儿子还有事。”

    朱太夫人不满道:“你能有什么事,你在杨树胡同置了外宅,养了一个烟花女子,整日宿在那里连侯府都不要了,除了陪着那个女人,你还能有什么好忙的。我看你早就忘记了你是广平侯,忘记了你身上肩负的责任。”

    “你是打算连我这个母亲不要了,彭哥儿这个儿子也不要了?你知不知道彭哥儿在侯府被柳氏折磨成了什么样?这你也不管了吗?”

    朱桢卿叹了口气,深深的疲倦起来,道:“那母亲到底想要怎么样呢?休了柳氏?但她可是您选的儿媳妇,你既然不满意,又何必要逼我娶她?”说着顿了下,又道:“当年温氏你不满意,温氏死了之后我娶了观音,你对她也不满意,柳氏是您亲自选的,你仍是不满意。母亲,儿子真的不知道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能入得了你的眼。”

    朱太夫人听得大惊起来,简直有些不相信这是自己那个孝顺的儿子说的话,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的错,是我刻薄儿媳妇。”

    朱桢卿没有说话。

    朱太夫人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伤心的道:“我明白了,你这是恨我呢?当年程氏小产的事你怪在我的头上,她离开了你,你也怪在我的头上。”

    她扶着椅子坐下来,噙着泪道:“我含幸茹苦将你养大,一个寡母带着你吃了多少苦,没想到长大了,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对待我。你走,你走,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没有这样不孝的儿子。”

    这样的话朱桢卿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从前每听她说一次,想到她抚养他的辛苦,他总会心软,然后无论她的行为多么不当,他都不忍心责怪,可是今天,奇异的是他听着竟然没有了任何的感觉,仿佛就像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朱太夫人偷偷的瞄了一眼儿子,等着他过来劝她哄她,就像以前的许多次一样。

    这是她的儿子啊,他心里最重要的人一定是她这个母亲,心里最后一定是向着她的。

    但这一次,令朱太夫人失望的是,朱桢卿竟然什么话都没有说,然后真的从她的屋里走出去了,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朱太夫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简直不可置信,更加是伤心绝望。

    朱桢卿从朱太夫人的院子里走出来,没多远便遇上了柳氏。

    柳氏笑吟吟的迎上来,唤了一声:“侯爷,妾身……”

    结果朱桢卿连看她一眼都没有,越过她直接走过去了。

    柳氏气得甩了一下帕子,跺了跺脚,然后又对身边的丫鬟道:“跟上去,看侯爷打算去哪里。”

    丫鬟道了声是,然后跟上去了,柳氏自己则回了院子。

    没多久,丫鬟便也回来了,对柳氏道:“侯爷出府去了,看方向好像是往杨树胡同去了。”

    柳氏气道:“真不知道那个狐狸精给她灌了什么*汤,勾得他连侯府都不回了。”

    说着又问道:“我让派去接那位霜霜姑娘的人去了没有?”

    丫鬟回答道:“已经去了。”

    柳氏哼了一声,然后用力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好像这帕子是她的仇人一样。

    他将那位霜霜藏在外宅里,她奈何不了她,她就不信等她回了侯府,她还奈何不了她。

    她这次就当一次贤惠人,好好的将他的心肝宝贝接回侯府。一个烟花柳地的女子,一听到侯府的主母要接她回府,给她姨娘的名分,一定高兴坏了吧。

    听说她现在已经怀孕了,她这个主母就好好替她安胎。

    不过女人生产危险系数大,万一她难产熬不过去,却也怨不得她,说不好她还能白得一个儿子。

    那老巫婆一直想要让彭哥儿当世子,想得倒是挺美。彭哥儿那个孩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若当了世子,她这个嫡母还不被他欺负死。

    她生不出孩子,那她也要抱一个从不懂事开始就让她养的孩子。

    朱桢卿来到杨树胡同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放在院子外面挂着广平侯府的牌子的轿子,两个麽麽带着几个小厮,站在院子的门口对着里面的人笑喊道:“霜霜姑娘,老奴真的是侯爷和夫人派来接您的,您还是快快出来跟老奴一起回侯府去吧,您的福气大着呢,回了侯府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两个丫鬟门神一样站在门口,怒对着她们道:“我们姑娘已经说过了,不会跟你们走,你赶紧给我们出去!”

    朱桢卿从马上下来,直接跨步进了屋子,看着里面的人,沉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两个丫鬟看到是他,高兴的唤了一声:“爷。”

    两个麽麽则连忙垂下了头。

    朱桢卿盯着她们,再次问道:“怎么回事?”

    两个麽麽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不得不回答道:“是夫人让老奴来接霜霜姑娘回去的,说霜霜姑娘既然怀了侯爷的孩子,应该接回侯府好好安胎。”

    朱桢卿冷声道:“你们马上给我回去,告诉柳氏,杨树胡同的事她最好不要插手,否则我会换一个广平侯夫人。”

    两个麽麽吓了一下,连忙对他屈了屈膝,然后指挥着抬轿子的小厮赶紧离开了院子。

    门上的小丫鬟一边替他打开了门,一边高兴的道:“爷,您可来了,若不然,姑娘怕就真的要被他们逼着回了侯府。”又道:“姑娘这一天都十分想念爷呢。”

    朱桢卿进了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正埋头认真的做针线的霜霜。

    她抬起头来,看到他,有些清冷的笑了一下,道:“爷来了?”

    说着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将他迎了过来,又亲手给他奉了一杯茶。

    朱桢卿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针线篮,里面放着一件还没有完工的小衣裳。他看了看她已经有些微凸起的肚子,道:“这些针线活怎么不交给丫鬟们去做?”

    霜霜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做一点针线也好打发时间。”

    朱桢卿没再说什么。

    霜霜又道:“我伺候爷换身衣裳吧。”说着扶着肚子站起来。

    朱桢卿按着她重新坐下,道:“让丫鬟来吧,你怀着孕,自己歇着。”

    霜霜想了想,没有拒绝,对他笑了笑。

    丫鬟伺候他换衣裳的时候,朱桢卿随意的问道:“你们姑娘这一天做了什么?”

    丫鬟回答道:“没做什么,上午做针线,下午也是做针线。”说着想到了什么,又道:“哦,对了,姑娘还问了奴婢,宫里皇上是不是打算立贵妃为后,小皇子是不是要立为太子。奴婢答不出来,就说了不知道,然后姑娘有些失望。”

    朱桢卿有些奇怪,霜霜一向对外事不甚关心,怎么会打听观音和小皇子的事。

    但朱桢卿也没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丫鬟下去,然后自己出了内室。

    房间里面,霜霜已经不在了。

    朱桢卿坐到椅子上,翻了翻她今日做的针线,将小衣服拿了起来摊开看了看。

    就在这时,藏在衣服里面的一个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朱桢卿弯腰下去捡起来,这才发现是一块上好的翡翠玉佩。

    他不记得霜霜有这样一块玉佩,也从来没有见过。

    他不由拿起来左右翻了翻,却看到玉佩里面刻了一个“俞”字。

    朱桢卿沉了沉眼,突然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正巧这时霜霜端着糕点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他手上的玉佩,脸色微变了一下,但很快又掩饰了过去,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放下手上的糕点,笑着道:“爷是从哪里将这块玉佩翻出来的,我可是找了好久都没有找着。”

    说着将玉佩拿了过来,放到了袖子里面。

    朱桢卿看着她,这玉佩就藏在小衣服里,她很明显是经常拿出来看,或许在他进来之前,她也还在看这块玉佩,只是因为他来了,才匆忙将玉佩藏到了小衣服里去。

    朱桢卿看着这张肖似观音的脸,世界上虽然相似的人很多,但总不会这样的巧合。

    朱桢卿看着她问道:“我记得以前问过你,你姓什么?你曾跟我说你姓于,于是的于。我想再问问你,你真的是姓于是的于吗?”

    霜霜道:“沦落风尘的女子,说起姓氏也不过是辱没祖宗,侯爷何必逼问。”

    朱桢卿却不肯放弃逼问,道:“你的玉佩上刻的是‘俞’字,你真正姓的是俞是不是?你与贵妃的生母俞姨娘是什么关系?”

    他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我记得观音说过,俞姨娘原本还有两个弟弟……”但是很快他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道:“可是不对,俞姨娘的两个弟弟明明已经死了,死在被流放的路上。”

    当年俞家被污与逆王谋反的事情有牵连,俞大人被诛,俞家其他的男眷被流放。但在流放的路上发生罪犯□□,而俞姨娘的两个弟弟死在了这场□□里。

    可是为什么她与观音又会长得这样像?

    朱桢卿忍不住问道:“你跟俞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霜霜叹了口气,眼睛有些出神的看着前方,顿了好一会,才道:“倘若俞姨娘还活着,我该称呼她一声姑母。”

    朱桢卿有些不敢相信,刚想说话,却又被霜霜抢先道:“我父亲当年没有死,他活了下来。当年根本没有发生什么罪犯□□,不过是有人不想要我的父亲和大伯活下来而已。我大伯为了护住我父亲死了,可是最终我父亲装死逃过了一劫,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逃到了一个小渔村,隐姓埋名就这样活了过来,然后过了几年,娶了渔村的一个哑女,生了我。”

    朱桢卿几乎有些不敢置信,抬眼望着她。

    她的眼睛噙着泪,继续道:“侯爷以前问我本名是什么,我现在告诉侯爷,霜霜便是我的本名。霜霜谐音湘湘,我的父亲从小跟他的姐姐感情最好,他一直很想他的姐姐,所以给我取名霜霜。”

    朱桢卿知道,湘湘是俞姨娘的闺名。

    霜霜想起父亲死前的最后几年,一直心心念念着京城。他很想很想回京城,因为他的姐姐,他唯一的亲人在京城。

    可是回不来了,他永远都回不来了,他是一个在别人心里已经死去的人,怎么还能回到京城来。

    他以前总抱着她,一言一语的跟她描述着京城的样子,然后跟她说:“霜霜,有机会你一定要回到京城去。”

    现在她终于回来了,但是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京城这个地方,可是这里是父亲依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