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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胭脂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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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局,是最令人头疼的一种局。

    喜欢喝酒和参加酒局完全是两回事。

    懂酒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秋美不喜欢饮酒。

    甚至说,他不应该饮酒。

    自幼入了伶人行,被师父领进旦角功,一切辣的,苦的,酸的,甜的,已经与秋美无关了。

    只为保住能唱出灵音的嗓子。

    不喜欢饮酒的人,不应该饮酒的人,偏偏要一场接着一场被人逼入酒局。

    很无奈,不是吗?

    李员外的酒局不能拒绝,因为他们惹不起。

    可是,总兵大人,是他们更惹不起的人。

    本以为今夜生死难逃,却凭空有一句笑言,挡了局面。

    所有人寻声望去,见到一个翩翩公子。

    公子一袭素衣,脚下布鞋,手中无扇。

    如此朴素的人儿站在这儿,却显得最为华贵。

    就连总兵大人那些满身珠光宝气的妻妾们,也被他比下去了。

    他的声音很润,说话时,总喜欢带着微笑。

    他之所以总是微笑,也许是他知道,自己的笑容很迷人。

    “总兵大人想要面子,可不该学李员外。”他慢慢走近,话音轻轻:“大人是护国英雄,李员外只是富甲一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听清了公子的话,总兵大人微起眉目:“难道梅画师另有高见?”

    画师?

    总兵大人如此说,说愣了秋美。

    秋美当然认识这个公子,他就是梅潇焉。

    他就是那个想让秋美叫他“焉知”的人。

    他说过自己是个画师,秋美并不相信。

    如果,总兵大人不称呼他为画师,谁敢相信,一个画师,敢挡总兵大人的话。

    “今日有幸,总兵大人的家眷都在。”梅潇焉走近,轻施一礼:“我愿用半尺竹笔,画下护国英雄一家与伶界美人的画像。”

    “好!既然梅画师如此关照纪某,纪某当以万金酬谢!”

    武人说话,底气十足,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万金一画,梅潇焉真是好大的面子。

    他却淡淡一笑:“护国英雄有慷慨胸怀,我也想借花献佛。”

    转头看向秋美,玩味的一笑,再对总兵大人说:“我想将万金赠与戏班子,不知总兵大人可应允否?”

    总兵大人仰首大笑,似乎笑文人酸腐:“我的钱,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的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何必问我?”

    梅潇焉施礼谢过,转头对班主说:“你们该谢总兵大人的赏赐,晚上可以多加几道菜了。”

    戏班子一行人,齐齐施礼谢恩。

    秋美无意的看了梅潇焉一眼,却发现他也正在望着自己。

    “画像需要一些时间。”梅潇焉淡淡有声:“那么,万秋露留下,其他的人就回吧。”

    “大人,秋露大病未愈,怕是……”班主想带秋美一起走,鼓足勇气,再次说情。

    却被秋美打断了:“就请班主和师兄们一起回吧。”

    班主未动,师兄们也寸步不移。

    秋美知道他们的心意,悄悄对班主说:“有他在,我放心。”

    昨夜,他将貂蝉带出残局,今日,他又解了虞姬之困。

    虽然班主不懂,一个画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面子?

    但只要秋美信他,班主也会稍稍安心。

    班主将秋美的话,带给了师兄们,众人离去。

    梅潇焉又向总兵大人讨了一间房,说是让秋美精心装扮,打扮出一个最漂亮的虞姬。

    他说的话,总兵大人都应允了。

    他帮秋美拿了扮相的应用之物,与秋美双双离去。

    他走远之后,总兵大人的三妾不服,嘟起红唇:“老爷也太纵容他了,他的一幅画,凭什么值万金?”

    “万金?”总兵大人轻笑:“江苏省府总兵,曾出价百万金,只想求他一幅字,却被他拒绝了。”

    三妾动容,倒吸一口冷气:“几个字能值百万金!他到底是什么人物?”

    “他的妹妹,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原来是借妹邀宠,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是皇帝的书画老师。”

    天下无人不知,当今皇帝,书画双绝,他居然能给皇帝当书画老师!

    三妾低下眉目,终于不敢再想他半个不字,只是满心疑惑:“那,按理说,他应该有太师傅的官衔才对,怎么不在京府呢?”

    “这正是此人的高明之处。”总兵大人沉声长叹:“伴君如伴虎,哪有漂泊四方自在?”

    秋美又扮回了虞姬,柳叶杏目,胭脂桃红。

    英俊少年郎,瞬间女儿情。

    梅潇焉端量了一会儿,轻轻一笑:“貂蝉是收服吕奉先的才智佳人,眉目吊得高一些,会显得巾帼英雄。”

    说过貂蝉,再谈虞姬:“虞姬是钟情于西楚霸王的温柔女子,如果眉目吊得同样高,会少一些楚楚可怜。”

    秋美望向铜镜里的自己,这种青伶的妆容,他已画过了十几年。

    师父怎么教的,他就怎么做,从没听过有人这样诉说妆容。

    他说的似乎有理,虞姬的妆容,如果换了头饰,更了罗裙,正与貂蝉一般无二。

    见到秋美纤眉微蹙,已知他品味出其中的不同,梅潇焉提起胭脂笔,淡淡微笑:“你若不嫌弃,可否许我为你重新画眉?”

    秋美没说话,洗净了帕子,擦去脸上已画好的妆容。

    梅潇焉提笔蘸色,在秋美的脸上细细描绘。

    他的呼吸轻敛,眼神凝注,似乎在做平生最重要的一件事。

    秋美轻轻闭上眼睛,一切由他。

    再睁开眼时,镜中一个绝色佳人。

    薄唇命苦,黛眉难述。

    星眸戚戚,未哭先泪。

    如此触动人心,谁人会不怜惜?

    “你可还满意?”

    梅潇焉不敢放下笔,似乎只要秋美摇摇头,他宁愿画到天荒地老。

    他画的,也许是虞姬,也许是我。

    同样命苦的人儿,不同的是,我还活着而已。

    “从此后,你叫我秋美,我叫你焉知,行吗?”

    秋美红了眼眶,更添几分我见犹怜。

    焉知放下胭脂笔,为秋美配上凤头钗。

    秋美起身,抿唇一笑:“焉知,你能教我画虞姬妆吗?”

    焉知点了头,扬起嘴角:“秋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在台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