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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不宜异法偏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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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辟,就是斩首示众的死刑。

    帐中众人随着阎行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满头大汗、浑身颤抖的侍中种辑。

    就如同天子策书具有“其制长二尺,短者半之,其次一长一短,两编下附篆书,起年月日,称皇帝曰,以命诸侯王三公”的制式一样,天子的诏书也是具有严格制式的,若是再加上盖覆印玺的流程,还真不是普通人就能够随便矫造出来的。

    杨定、张绣等人之所以能够矫诏举兵,全然是因为杨定与天子亲近的侍中种辑交好,通过侍中种辑利用职务之便,矫造出了天子诏书来。

    这年头兵荒马乱,连朝廷都有旦夕倾覆的危险,何况是少年的天子。因此天子身边的一些亲近之臣,都不同程度与军中的实权派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原本这是可以依仗的外力,现在却成了催命的毒药。

    矫诏现在就在阎行、段煨的手中,只要按图索骥、仔细排查,很快就能够查到这份矫诏出自何人之手。

    种辑牙关战战,浑身如筛糠的簸箕一样颤抖着,眼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甲士大有扑上来之势,他再也坚持不住,哭嚎着拜倒在少年天子的脚下,号泣求饶。

    “陛下,此事全是杨定、张绣等人相迫,微臣迫于无奈之下,才不得不为其草拟诏书的啊!”

    种辑的求饶落到帐中之人的耳中,各有不屑轻蔑、兔死狐悲的不同情绪。

    阎行却没打算再与这班坐而论道的大臣虚耗时间,径直挥了挥手,立马就有两名被甲持兵的甲士上前抓拿种辑。

    “陛下,陛下,救我呀!”

    种辑眼看抓捕的甲士就要上前,心急之下,想要凑近天子寻求庇护,可却被护卫天子的伏完等人死死拦住,一下子就被两名甲士给牢牢擒住了。

    但大祸临头,挣扎不得的种辑还是忍不住地哀声求饶。

    对于苦苦求饶的种辑,少年天子微微侧身,避开了身子,他也知道在护下董承一命之后,眼下再想要救下种辑,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若是执意相救,反而会变成了是自己暗中下诏让杨、张等将举兵袭段的可能,一旦因此惹得那班骄兵悍将们群情汹涌、兵谏逼宫,那对东狩朝廷来说,就大大不妙了。

    只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何况是自己身边的亲近之臣呢。种辑在护卫自己逃脱李傕控制的时候,也是出了不少谋划的,眼下看到他就要被这些骄兵悍将杀死,少年天子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声问道:

    “卿等亦有近侍之人,何独不能容朕耶?”

    天子没有明指向谁,但帐中所有人都知道,他问的就是平北将军阎行。

    只是原先还被侍中刘艾抛出的“八议”打断了思路的阎行,这个时候却怡然不惧,昂首挺胸,侃侃而言:

    “臣以为,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法者,陛下与天下共之,不可轻也,军中群情汹汹,唯愿陛下深思!”

    说完之后,阎行也不待少年天子的反应,直接就让甲士将还在哀嚎求饶的侍中种辑拉出去,径直就在天子御帐所在的辕门前处斩,人头就和张绣的头颅一样,用长矛插着,立在辕门前,血淋淋的,以此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心。

    待到大辟之刑完毕,阎行幽幽叹了口气,看了看帐中又惊又惧、不敢直视自己的天子朝臣,笑了一笑,再次说道:

    “陛下,昨夜里兵戈四起,惊扰了圣体,还请好生歇息,潼关虽固,终非天子安居之所,明日还要启驾,赶回雒阳,一路车马劳顿,还需保重圣体啊!”

    说完之后,目标达成的阎行这才和段煨向少年天子、朝堂公卿行礼告退,带着一众的幕僚、甲士,缓缓退出了御帐。

    出了御帐之后,众人的步伐明显加快,只是到了辕门之处,看到树立的长矛上种辑血淋淋的人头,刚刚在帐中还严词厉色的段煨不禁有些惶然,看着阎行问道:

    “彦明,今日之事,我等是否做得有些过了?”

    骤然听到段煨有些忐忑的询问,阎行微微一愣,继而不禁失笑。

    在挑战传统的皇权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安之若素的。他们面对着的,毕竟是开国两百余年的正统王朝啊,若是再将前汉的国祚也续进去,那就是享国已有四百多年的老大帝国了。

    高祖皇帝三年亡秦、五年灭楚,孝武皇帝北击匈奴、拓地千里,光武皇帝剪除群雄、中兴汉室,余者如文景、明章,亦有璀璨辉煌的文治武功······

    数百年来,君主的权威连同这些帝王的赫赫功绩被不断地加强巩固,眼下虽然汉室已衰,但汉天子依旧是天下共主,今日阎行和段煨虽然仗着兵强马壮,威凌天子朝臣,可当出帐看到种辑血淋淋的人头时,出身将门、脑海中依旧烙有忠君思想的段煨内心还是不禁有些阵阵悸动。

    今日自己权势滔天,威凌天子,日后一旦权势散尽,莫非也要步此后尘。

    对于段煨突然生出的复杂情绪,显然远看得开的阎行笑了笑,正待开解,辕门外已经有骑士疾驰而至。

    来人是率军围困杨定的杨丰特地派来禀报的骑士。

    杨定带着几百残兵,投降了!

    听了骑士的禀报,阎行淡淡一笑,他之前说出的“仅以免死”的话语,绝不是趾高气扬的狂言。

    杨定有护卫天子的大功,可也有矫诏举兵的大罪,就算将罪责大部分都推到了宁死不降的张绣身上,依旧也只能够是免死而已。

    况且,就算是给身处绝境的杨定高官厚禄的承诺,谨慎老成的杨定又岂能够相信,反而会适得其反,以为阎行有心诈他出营,就更要拼死顽抗到底了。

    眼下在军中原有兵权、构成隐患的三将,一死一降,另外一个离死也不远了,身侧潜在的威胁几乎是转眼之间,就被自己一扫而空。

    心情大好的阎行哈哈一笑,搓了搓手,看着肃杀清朗的冬日,笑着说道:

    “段公无需多虑了!我看明日天时正好,天子可以早点启程赶路,我等也可以早日帮天子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

    “可恨,可恨呐,皆是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少年天子虽然没有歇斯底里地喊出话来,但是青筋凸显的手臂以及地上四碎飞溅的器皿足于显露出他胸中的愤懑。

    侍中刘艾、杨琦,议郎赵岐、赵彦,加上太尉杨彪、司徒赵温、司空张喜等老臣,见状纷纷一面避开器皿碎片,一面劝慰天子暂时消减胸中怒气,阎行、段煨等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姑且待之,莫要为此气坏了圣体。

    可少年刘协听了公卿近臣的劝解的之后,心中的怒火却是更加熊熊燃起。

    “今日之事,诸公也都看到了,阎、段之跋扈,更甚于李傕、郭汜。二人口口声称护卫朕还于旧都,可内心想的,哪里是为了什么兴复汉室,分明就与董、李二贼一般,想要挟持朝廷,号令天下,莫非诸公就无一二良策,为朕解忧脱困么?”

    面对天子的询问,帐中的公卿近臣中年轻的脸色尴尬,年老的老脸一赧,也只能选择眼观鼻鼻观心。

    原本军中还掌有一点兵权的杨定、董承、张绣,转眼之间就被河东大军击破,侍中种辑作为天子近臣,更是人头高悬,天子也不能相保。

    阎行、段煨依仗兵马,威凌朝堂的气势日炙,刚刚才用种辑的人头给这些大臣们一次震慑,现在大臣们哪里还敢贸然给天子出计策啊!

    可是天子已经年纪渐长,开始一门心思想要重掌朝政,不久之前才不顾危险从李傕的控制下逃脱出来,现在眼看,离了李傕,还要继续接受阎行的控制,哪里愿意选择息气,继续忍耐。

    那雒阳城分明就是另一个龙潭虎穴,乃至是囚禁自己的新牢狱。自己再这样受辱忍耐下去,何年何月才能够重掌朝政,做一个中兴汉室的有为之君啊!

    公卿近臣对于少年天子的执拗劲也有些头疼,担心天子这样心生抗拒下去,迟早要在明面上和阎行、段煨发生剧烈冲突,众人在面面相觑、商议一番过后,由议郎赵岐出班向天子献策:

    “陛下,还请暂且忍耐啊!老臣听闻雒阳城自董逆迁都以来,宫殿损毁,屋舍成墟,阎、裴等人勉力经营。等到了雒阳之后,老臣就以此为名义,向朝廷请命,出使前往荆州,说服荆州牧刘君助修宫室,遣兵诣雒阳修筑宫室,输送军资。”

    少年天子听了赵岐的对策,眼睛瞬间变亮,按照赵岐弦外之意,若是能够让同为汉室宗亲的刘表出兵前来,那自己确实就可以依仗荆州的兵马、粮草,来抗衡阎行、段煨等人,使得大权不至于完全落入这些骄兵悍将之手了。

    只是稍稍考虑过后,刘协又开始担忧起来,他心中也很明白,如今已然处于乱世之中,皇权衰微,人心不附,关东州郡那些长吏哪一个不是拥兵自重,各怀心思,就连天高皇帝远的益州牧刘焉,听说都有据川蜀称帝的野心,这荆州的宗亲刘表,真愿意出兵挽救朝廷么。

    “赵爱卿,这刘荆州会愿意出兵赴雒?”

    赵岐面临着天子的疑虑,也壮怀激烈,慷慨陈词:

    “陛下,今海内分崩,唯有荆州一地,境广地胜,西通巴蜀,南当交趾,年谷独登,兵人差全,州牧刘君,更是汉室宗亲。老臣若能成行,必晓以忠义,可使其身自将兵来卫朝廷,与群臣并心同力,共同辅助王室。”

    “如若有辱使命,老臣定当撞死阶前,以血陈明忠义,也以此死志,上报国家!”

    说完之后,赵岐不顾年老体衰,亲自跪拜下来,言辞恳切,刘协见状哪里还敢迟疑,连忙上前,伸出手臂将这位汉室老臣扶了起来,口中连连说道:

    “赵公忠义之心,明昭日月,真乃我汉室柱石之臣,汉室中兴,几有望矣!”

    帐中的朝臣也连忙跟着褒扬赵岐忠公体国,附和“汉室中兴有望”的言语,只是在众多大臣的附和声中,一个微弱却执着的声音还在少年天子的内心中持续响起,就像是一柄锤子一样,在不断敲打着刘协的内心。

    “刘表,他真的会来救朕么?”